如果还有明天原唱是谁(如果还有明天歌曲原唱)
张学友又要开始新一轮全球巡演。他本来无需开记者会,反正票不愁卖。发布会还没开始,场次都未公布,黄牛市场就闻先机而动,遥遥地为歌神预热。
三年了,他说以为自己失业,心里很慌。又说有一段时间非常迷失,想到做演唱会,会惊。我想在场的所有人,都能够共情。
制作基本上是老班底,老人马。上次是“火”的主题,这次是“水”的元素。发布会的灯一亮,张学友看到台下很多熟悉的面孔,自己也觉得开心。当时的氛围,不管是场内媒体和工作人员,或是场外的整座澳门城,都抱着想尽快回归旧日繁华的心情,使会场非常同心一致。
巡演叫“60+”,“我今年61,再过几个月就63了(虚岁)”。“+”又是“十”的意思,这会是张学友四十年职业生涯的第十轮巡演,和上一轮之间隔着十年。
不懂得热爱的人,大概很难理解人为什么愿意全心投入一件极其劳苦的事。会觉得张学友一把年纪还在做奥德赛之旅(他的巡演动辄百场起,时间跨度以年计算),大概是因为想赚钱,继而大胆推测是否他的财富来源结构不够健康。这种人,只会把一生悬命想成是很悲惨的事。
但八十岁的米克·贾格尔还在舞台上大跳大唱呢。在所有令人成瘾的事情中,音乐和舞台一定名列前茅。因为它如此令人着迷,张学友才会说:“我觉得自己进步了。我每天练唱。我不怕老。我会加油的。”
被倾注热爱的事情,是隔开生死的屏障。“我怕失去自己喜欢的东西。做这一行,不是这首歌可以,下一首就一定可以。现在有人来看你,不代表以后也会有人来看你。”对害怕失去舞台的张学友来说,适度的惊和慌是必要的刺激源。它让人产生有益的紧迫感,“当你什么都不怕的时候,也不好。”
“音乐剧牵扯的人太多,不能只有我说了算,所以还是从最拿手的演唱会做起。”歌神想尽快回到旧日轨道,找回掌控,不怕惹人嫌地每个演唱会环节都要参与。不管是2007年那一轮燃烧自己的痛苦巡演,还是之后懂得“享受”也令观众更快乐的演出,都只是一种状态的两种形容。做巡演,就要把自己完全交给一项事业,期望在某一瞬间产生飞跃时间的幻觉。
眼前的张学友老得很漂亮,好身材是他自律的体现。“你们要再看我一字马吗?练一练应该也可以。”反应快,机警,听人讲话时很专注,也诚实。他说唱不好的饶舌不唱,新的流行歌不翻,这次就唱自己的歌。“每次concert都在体现过去。没办法,因为我是老歌手。”很少歌手会提到一轮长长巡演后的空虚感。张学友会讲,on the road时的不知疲倦,结束后两周犹如戒断般的踩空感。
不愿,不欲,不能;空虚和惊恐。这些消极性的必然存在,就像张学友歌里那些明显的心碎与痛苦,都是今天这个时代急欲掩盖的东西。
每个歌手都有自己的时代。张学友最红的1980-1990年代,情歌的主音是悲伤。那时人们还延续古典精神,承认爱情的悲剧性本质。人人都想在人海中寻找那个找不到的人,心怀得到回报的幻想。
就像一场淘金热或郁金香狂热,张学友的歌就是这场狂热的声音。他一首一首地唱,加强了爱情是悲剧的共识,告诉我们爱情需要对抗自我中心的本能,否定掉一部分的自我。就算这样,也未必能够得到它。爱情照亮的短途之外,仍然有大块的虚空。但在追寻的过程中,曾经产生像他的歌那么美的东西,在以后的生命里余响几十年。
今天的社会不分国度,纷纷患上爱欲低下的毛病。雍和宫手串的垂直细分领域,粉红色的爱情串最受冷遇。大家都活得辛苦,深恐再被看得见或看不见的他者剥削损耗,因此力求自保,恨不能主动隔断所有伤害的来源。
需要与他人建立深刻联系的爱情先被舍弃。为爱痴狂被简化成三个字—“恋爱脑”,几乎成为低智无能的近义词,被群嘲。
新千年以后,最红的华语歌手已经不是张学友了。陈奕迅、周杰伦、王菲、孙燕姿,个个都比张学友的爱情观更多元。以他们的歌作为启蒙的一代人,拥有更强的自我意识,苦苦恋爱不再成为人生信条。张学友是上一代的余响,童年的背景音。一些歌词随歌声落进记忆,一些语焉不详,跟童年一起冻结。
但张学友一直没有如他所担心的过气。一个说中文的小孩,就算从华语流行听到欧美流行,然后沿说唱-电子-摇滚-民谣-爵士一路倒溯到百年前,又浸淫在千禧年后的各国音乐里,偶尔听一听张学友,还是能够一首接一首地听下去。
是因为在他的歌里,时间总以爱情的面目出现。你会对爱爱爱厌烦,但无法对时间无动于衷。张学友就像时间的化身。十年十年又十年地过去,在他的歌声里,感觉到时间的流逝。他最好的那些歌,都和时间有关。
爱情只存在于时间里。没有什么爱情可以历久弥新。它只会不断变化,在曲阑人散后一遍遍重演当年情景,被消磨掉又长出新肉。爱情的绝大多数时间里,对手总是缺席,时间常在。
演唱会的行期未定,能不能买到票更加难讲。但我们还可以听听老歌,听听歌神那些跟时间有关的歌。张学友还是很有老派香港艺人的风范,说做演唱会,“最重要是大家看得开心,我做得高兴。”不过如果真能听一场他的演唱会,开心该是排在很后面的情绪。届时,台上台下人都已经跟时间打了很久的拉锯战,一个要把你拖垮,一个还想继续进步,想想总是一件伤感的事。
这个舞台上的张学友,不可能比十年前跳得更好,声音机能只会衰退,不会更佳。但时间自有它的补偿机制。一个人淌过的时间,会使他的感受力加倍。容易迎风落泪的人,风是歌,歌是时间。
选了十首张学友和时间有关的歌,从1990年代跨到今年。最难捉住的时间之神,在歌里真容一现。
1.《李香兰》
最喜欢的一首张学友。未必是李香兰,也可以不是山口淑子。是久久凝望褪色照片,看见时间的裂隙。似看非看,似花非花,似梦还醒。在时间定格的一秒,生出这样一首歌。
2.《她来听我的演唱会》
这首歌是我第一次意识到,原来唱片里看似固若金汤的歌手,也躲不过时间。一个女人的半生被张学友的演唱会打下只只烙印。歌手悲悯地看见,将别人的经历溶进自己的歌。每唱一遍,歌手都老去一点。
每次听这首歌,都有时间悠长,但还有明天的感觉。嵌短短人生里的永恒片段。
3.《你的名字我的姓氏》
张学友结婚时收到词人老友的结婚礼物。词人难得写温暖的歌,“快乐童话像你我一对已经足够”,歌神唱得平淡却令人不安。“动荡时闲话着世情”是河流里的一粒金砂,美满中的一句预言,即恐成真,日子也还有得过。
4.《相思风雨中》
字雕句琢,不过是为了互道珍重。那个年代喷涌出那么多离别歌,像一场透雨,使土壤积聚养分水分,支撑以后真实的离别。
5.《相爱很难》
再听到梅艳芳的声音多好。相爱了,然后呢。矛盾心思曲折绕,不如永远记住第一戒,“别要张开双眼”。但若始终闭上双眼,又怎么能够被时间留下痕迹,不在尽头时发觉两手空空。
6.《分手总要在雨天》
有一天在街角重逢,港台歌给过我们多少这样的幻想。巨大的意外和稀松平淡的对话,中间隔着万壑千岩。惟恐走入旧途,又记挂年月未变的眼光。一错身,一首歌。
7.《爱是永恒》
华语音乐剧茫茫,凭音乐剧唱红的歌,大概只有《雪狼湖》里的那几首。《爱是永恒》,林振强的词,“这滔滔不息的爱,我赠给你用。”在音乐里飞跃时间的瞬间。
8.《这么近(那么远)》
4月里的世界孤独症日,一路高架桥上的显示屏滚动播放“关心孤独症”的字样,一时以为全城都被孤独症侵染。
时间聚沙成塔,终致身边人的心极远,亲近之人的脸难分辨。伸手想够,始终差一点点。罹患此病的,又何止天使儿童。
9.《祝福》
每一个离开的人,都会把一部分生命留给我们,成为我们的一部分。《祝福》那么美,传唱如此广,它演练告别,为告别的脸挂上微笑。重逢在灿烂的季节,让生和死都可以期待。
10.《又十年》
2023年春天张学友的新歌,不太像张学友,像一个疲倦的老友。老朋友难约,从前的日子已完结。时间残忍起来毫无道理,热情冷却,和世界的关联渐淡。
消沉的情绪没有拐点,那就不要刹车,一路荡到下流。看明天,是否会有起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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