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典传奇故事,经典传奇故事—铁锁记

明末浙江天台山有一位儒生兼经商的欧阳玭,和本地的李诵芬是好朋友。欧阳玭娶妻子郁氏,三十五岁上才生下一个儿子,名杞。不久又生了一个女儿,名如玉。李诵芬娶妻子戴氏,也生个儿子,名招哥,生了个女儿,名春娘。两家儿女在襁褓中,双方家长为子女互相订婚,把如玉许给招哥,把春娘许给杞。

经典传奇故事,经典传奇故事—铁锁记

崇祯年间,盗贼到处兴起,欧阳玭担心有战乱流离的灾祸,想要用一种物品作为儿女的标记。考虑到金玉比较贵重,很难保全下来,就购买优质铁块,铸成两副铁锁片,一面刻下儿女的出生年月,另一面刻着住址姓名,牢牢系缚在儿女脖子上。李诵芬知道后,非常赞赏老友的远见,也模仿着铸造两副铁锁片。

这年秋天,贼徒果然来到了,攻占城市,又到乡野间来抢夺粮食。有一天,突然进入欧阳家,郁氏正抱着女儿在廊庑下吃饭,贼徒一下子把她们掳上马,向西驰去。欧阳玭抱着儿子隐藏在麦仓内得以幸免。贼徒走后,欧阳玭外出一看,屋宇已经荒凉极了,像废墟一样,仆人婢女死的死,逃的逃,被掳的被掳,几乎全部都空了。欧阳玭徘徊不定,抱着儿子不停地流泪,孤孤单单无处可以投奔。又想到住房靠近公路,没有地方可以潜藏,就去依傍李家。到李家后,却看见全家被掳,并没有一人。刚出门,又遇上大队人马,贼人头目看见杞儿生得眉目姣好,要抢走。欧阳玭不肯,几乎丧命于刀枪之下,儿子终于被夺去,自己也被掳走。从此漂泊转移无定,父子夫妻以及亲戚不能相见了。

杞性格温和,相貌美丽得很像处女,贼人头目带他到了西蜀,非常疼爱他,如同亲生儿子一样。长得稍大一点,就教他学书法、算术,还学习征战,技艺很出众。杞的父亲玭受贼人威胁,迫不得已当了文书,兼会计,时间长了,很受信任,只是没有办法逃出。杞的母亲郁氏被贼首威逼做了伪妃,很受专宠,珠翠宝玉任由她根据需要索取,贼首曲意迎合她。玭跟随贼军到了河南,郁氏却陷在贼军老巢内无法脱身。李诵芬和戴氏受不了贼中生活的痛苦,身体日益衰弱死了。招哥、春娘成了贼徒的义子义女,分在两地,不能见面,但即使见面也不会相识。

杞在贼营里,转眼间已经十六岁。贼首要授给他伪官,他不干。在没有人的地方,他私下解开颈上的铁锁片看,自己的名字、住址知道得清清楚楚,于是就暗中下定了离开的念头。正好碰到贼军中瘟疫流行,贼首吩咐杞带着一些人乔妆改扮,到外省市购买药材。杞得到机会就逃跑了,再也没有回去。他拆下帽冠上的珍珠宝玉,褪下手腕戴的金镯,换钱做些买卖,在荆楚间来往做生意,赚了大钱。有人想要替他商议婚事,他总是用战争尚未停息,不想组成家庭为由,不想很快订婚。

又过了三年,天兵南下,贼寇兵火被扑灭殆尽。官兵从各处凯旋,掳来许多贼军营垒中的妇女,互相争抢。官军主帅恐怕酿成事端,通知将妇女都领到郊野地方出卖,卖得的钱财大家瓜分,各自回到原籍耕种。又害怕老幼俊丑面目不同,买的人挑挑拣拣,各种女人的价钱悬殊,于是用布袋蒙住每个人的全身。每名妇女十多两银子,买者只许在布袋外暗暗摸索,不允许打开袋子看清头面,挑拣定了就付钱,就连布袋一起用车马运走。

杞当时已经十九岁了,定居在黄陂,在闹市开设店铺,闲暇时间还吟诵诗文。偶然因为访问朋友来到汉口,就住在黄鹤楼下的旅店里。对面房间原先有个老头住着,外貌看起来像个军官,口袋里银子很多。但是杞讨厌他粗鲁,不大搭腔,见面也点点头而已。听说老头要到人口市场去买妻子,也有点动心,旅店主人又从旁加以怂恿,于是杞就在袖子里藏好银子前往。他心里暗自思量:“虽然不让挑挑拣拣,可是价钱很便宜,买到漂亮女人可以做妻子,丑陋女子也可以做婢女。”他来的时候原本带着两条健驴,于是就骑驴过去。进入市场只看见许多布袋,人声鼎沸,老头也在那儿,彼此相视而笑。付了银子,各人随意驮着一个布袋返回。

回到寓所时,太阳已经下山。老头解开布袋,竟然是一个娉娉婷婷的美女子,年龄约十八九岁。女子娇羞地哭泣,楚楚可怜,姿色神态艳丽极了。老头狂喜,忍不住手舞足蹈。杞解开布袋,却是一个龙钟的老太婆,年龄将过六十,鹤发鸡皮。杞非常懊丧,想叫她离开,老太婆笑着说:“郎君买我来,教我去哪里呢?我和你老幼悬殊,怎么敢奢望和你匹配,幸好家务和缝纫活我还能做。郎君如此一表人才,何必可惜一碗闲粥闲饭救一个老妈子呢?”杞思考了很久,悲伤地说:“我从小因为战乱,失去了父母。大妈又无家可归,为什么不就做我的母亲,来弥补天伦的缺憾?看大妈的面貌,估计也是大户人家的闺中典范,做我母亲,也不会辱没我。”老太婆说:“胡乱做他人的母亲,恐怕要折短寿命。虽然郎君的话说得太重,但是郎君的心意使人感动。我将竭尽犬马之能,报答您的大德。”

对面房间的老头此刻已经带着女子进入自己房里,再次仔细端祥,美貌真的是无与伦比。老头带足了钱,想要去市上买酒买菜,来准备今晚成亲喝交杯酒的需要。临走时请老太婆好好照看姑娘,用晚上请吃喜酒表示酬谢。老太婆说:“你暂且去吧,老身自然可以和娘子一起闲聊,暂且解除寂寞的。”

老头走后,老太婆进那间房,却看到女子粉面上通红通红,珠泪滚滚。老太婆大概问了几句,女子就放声大哭,自言自语地说:“我虽然遇上了贼和兵,却时常用剪刀自卫,不致遭受污辱。刚才被人家买来做媳妇,幸好有了归宿,但不幸的是又偏偏是个老翁,满头白发,使人难堪至极,想想还不如死了的好。”说完,就拿起剪刀给老太婆看,说:“他还在做梦,如果胆敢侵犯我,我就会乘他酒醉时先杀死他,然后自杀。”老太婆劝慰她,但是女子已经下定了决心。老太婆就悲叹着说:“姻缘簿也有搭配错的时候吗?我家小官人也很不快乐。按说他的人品,如果可以和娘子相配对,真是一对玉人呢,偏偏又错过了。谁敢稍微挪移一下,替女娲娘娘弥补上天遗恨呢?”女子听了,更加哭得伤心,哭声凄惨极了,动人肺腑。

老太婆忽然高声呼唤道:“娘子不要哭!官人快来!”杞听到叫声就过来了,老太婆说:“你们两人自己看看想想,彼此感到称心满意吗?”两人互相瞅着对方,目光莹莹,柔情似水。老太婆笑着说:“我是虎口余生,只是孑然一身而已,也乐意替你们做个大方便。请官人立即携带小娘子,逃到远方结为夫妇,难道不快乐吗!”杞说:“那老头回来怎么办?”老太婆说:“他大不了就是恶闹一场罢了,无论是刑受刀锯,老身一人担当。新月渐渐升起,官人快跑,再耽搁就来不及啦!”杞和女子跪在地上磕了几十个头,就起身骑驴出门。杞用布巾罩住女子的头,然后向店主撒谎说:“我有急事,先带妻子一起走,趁便寄养在亲戚家。房钱回来时再付。”店主相信他,听任他走了。

老太婆看到一对小儿女已经去远,自己就脱鞋上床假装睡觉。傍晚老头回来,叫人点上灯,把酒菜放在桌上,看到床帐已经垂下,床下横放着两只女鞋,想来是新娘害羞的老习惯。老头隔着床帐亲昵地招呼女人出来喝酒,老太婆捏住鼻子,故意嗲声嗲气地回答说:“妾头晕昏昏沉沉,先躺下了。郎君独酌,请早点安歇。千万不要怪罪我啊。”老头听了,更是高兴坏了,也不再勉强。他对着蜡烛自斟自饮,菜吃光酒壶已尽,不由觉得身子软绵绵的。

老头吃完后,关上房门爬上床,甜言蜜语,动手动脚抚弄新娘。老太婆用被子蒙住头,笑着说:“哪里看到这一把年纪了,还这样急色相。红烛高烧,如果有人从窗缝中偷看,很不雅观。”老头听了果然起身去吹灭蜡烛,然后钻入被窝,和老太婆云雨,恩爱非常。

后来晨光透入窗棂,老头在枕上突然看见一个老太婆,大吃一惊说:“你是谁?怎么美丑顿时全变了?”老太婆说:“我已经委身于你,为什么还要追问?只是已经做了你妻子,就得为你打算。我和你的年龄共有一百二十多岁,哪里还能再生儿子?因此昨日替你做了一件大方便大功德,使两个年轻人成为一对夫妻,此刻已经潜逃。或许苍天可怜我们,赐给一个好儿子,也可以消磨残年有人送终了。不然那个女子袖里藏有剪刀,打算对你不利,我怎么能不替你担心啊?况且老的配老的,少的配少的,才能成为合适的一对,又为什么要大惊小怪?”老头发怒,急忙起身告到官府。

官姓诸,也是浙江人,最近也是由于没有婢女服侍夫人,正好也在人口市场上买来个小丫鬟,极为窈窕,于是对买人的事情非常了解。方才看了老头的状纸,几乎笑得要喷饭,想着不予审理,但是老头竟然大声喧嚷,老太婆又唧唧咕咕,感到很麻烦。官迫不得已,就为老头派出差役,拿着公文带上绳索前往追捕。差役询问店主,店主说他们朝西去了。中午,差役果然在江边找到他们二人。杞正好停留在村中用午餐,打算用餐后找条船开往黄陂。差役给杞看过公文,杞就同女子一起跟随差役回去拜见官长。

官长稍微加以审讯,两人都供认不讳。官长问:“女子究竟愿意跟着老头,还是愿意跟着青年?”女子说:“虽然我和那男子一起潜逃,毕竟还没有成婚。我既不愿意跟老的,也不想跟少的。我从小曾经许配给人,由于战乱才离散。请求判我当尼姑,等到寻到原订的丈夫,才是好的办法。”官长又问:“你丈夫家姓什么?”女子自己解下脖子上的铁锁片呈上,官读了上面的文字:“李氏女,名春娘。年周岁,配欧阳。天台县,有故乡。宝藏此锁勿相忘。”杞听了顿时哭着说:“我就是姓欧阳,也有铁锁哪!”说完正要解下自己的铁锁片呈给官长,老头听了,跳起来紧紧抱住杞,悲伤地说:“你正是我的儿子啊!”杞不是很相信,老头说:“我清楚地知道你铁锁上的字。那文句是:‘欧阳氏,名叫杞。家天台,仙人里。幼聘妻,春娘李。他日相逢知父子。’”老太婆在堂下听到这些话,也一下子叫了起来:“老家伙!你还要打官司吗?自己的儿媳妇差点收纳作为自己的妻子,不是长着人头的畜生吗?你以为我是谁?我就是郁氏呀!”因此互相一一叙说离散会合的情由,悲喜交集。

官长正在惊讶的时候,他家的小丫鬟从屏风后忽然大哭着跑出来,呼喊说:“我是如玉呀!一家团圆了,父母为什么要独独抛弃女儿不管不顾呢?”官长问她有什么凭证,小丫鬟也从脖子上取下铁锁片作为证据,锁片上的文句是:“欧阳女,名如玉。家天台,清溪曲。父名玭,母姓郁。幼配李招哥,宝此多福禄。”杞验看完全吻合,就说愿意当堂还钱,赎取妹妹,官长觉得他很有义气,就叫他领回去。还吩咐鼓乐队送他们回寓所,让他们一家团聚,同时让两个年轻人成婚。

五人正在叩头道谢的时候,忽然堂下有一个年方十六七岁的马夫,也放声大哭,官长问他原因,他眼里含着泪水说:“我也有铁锁呢!只是父母都死了,既没有兄弟,又没有亲戚,更有谁可怜我而带我回去呢?”官长命令他解开铁锁来看,上面的文句是:“李氏子,名招哥。父诵芬,母戴娥。聘欧阳女,岳父做媒。两姓永结亲,宝此寿命多。”官长高兴地说:“今日的事情,功劳一定要归于欧阳家的郁氏。如果不是她一念调停,暂时成就两个年轻人,那么两家人就会有旷夫怨女,破镜再难圆了。一夜间糊涂成亲,父娶子妻的丑闻就很难避免了。这一切莫非真有鬼使神差吗?还是说欧阳家的祖先积下了大阴德呢?不然遭遇重逢怎么会这么巧妙!趁着今宵良辰,成就三对老小夫妻。我这个长官啊,仅仅做一个现成的媒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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