刺五加茶的价格,昨夜,你失眠了吗原唱
3月21日,是世界睡眠日。据世界卫生组织统计,全球27%的人口有睡眠问题。2013年,中国首个睡眠指数报告指出,成年人一年内的失眠患病率高达57%。2017年,中国网民失眠地图显示,在参与调查的362个城市、8000多人中,有80%的人有过或正在经历失眠。
那么,失眠是一种病吗?
我采访了多位有失眠经历的人,他们普遍认为,长期无法自然入睡,入睡时间超过一小时,绝对是病。他们也都有求医的经历:或从中医,喝汤药、泡脚、熏艾草;或从西医,坚持有氧运动、服用褪黑素和安眠药。除此之外,他们乐于尝试名目繁多的辅助疗法,或购买耳塞眼罩,给门窗贴密封条,或闻着薰衣草香薰,整夜播放白噪声,或盖着价格不菲、号称零重力的太空被,使用效果尚未探明,但心理安慰聊胜于无。
To Cure Sometimes, To Relieve Often, To Comfort Always是特鲁多医生的墓志铭,失眠者久病成医,乐于用此名句安慰自己。在失眠圈内,大家普遍有种共识,一种缓解失眠的方式,不能期待它永久有效。也就是说,一旦某种助眠方法失效一次,它就将永久失效。
听起来,失眠像一种不治之症,一旦发病,无法治愈,随时复发,不受控制。但是谈起发病后的困扰,失眠者往往比其他轻症患者(哪怕是慢性咽炎患者)要轻松得多。后来,失眠者小艾提醒我:白天,需要保持清醒时,失眠者总是异常放松。
于是,午夜十二点后,我重新采访了其中四位失眠者。
1、
失眠的开始总是相似的,一次偶然的睡不着,变成我昨天没睡着、今天也睡不着,然后发展成我上周没睡着、这周更睡不着,之后就简单了,周成月、月成年,世上从此多了个失眠人。
有些人就是无缘无故睡不着,小艾是其中之一。躺下头半个小时还好,半小时一过,她开始浑身发虚汗,枕巾、睡衣都是湿的。小艾生活在四季分明的北方,每年来暖气前的一个月和停暖气后的一个月,是她最难熬的时候,不盖被吧,怕冻感冒,盖被吧,汗又憋得难受。因为换季问题,小艾甚至想过搬到南方生活,去三亚考察了一圈,发现三亚睡觉得开空调。盖被、不盖被,和北方一样是个问题。
和丈夫结婚后,小艾彻底了断了搬去其他城市的念头。然而枕边多了一个人,就等于多了一个不可控因素,本来就入睡困难的小艾,婚后更睡不着了。开始时,她总是比丈夫早一小时上床,叮嘱丈夫侧身睡,侧着不容易打呼噜。后来赶上暴雨,每天夜里,丈夫都能听见小艾起来吃安眠药,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小艾失眠这么严重。丈夫担心小艾吃安眠药产生依赖,就跟她说:只要你能睡着,让我干什么都行。此后,无论是半夜打呼被小艾踹醒,还是落下病根,小艾没睡着他就不敢合眼,丈夫都没有半句怨言。
然而丈夫的配合,并没有让小艾的失眠好转,她还是成宿地出汗,丈夫的呼噜声,成了她耳边的**,即使不打的时候,她也能产生幻听。终于,小艾和丈夫提出分房睡,丈夫睡主卧,她睡次卧,因为小艾觉得这事赖自己。刚开始,分居倒是没给婚姻造成什么影响,丈夫觉得,这就跟住院一样,等小艾病好了,自然就搬回来住了。可后来,小艾一个人睡惯了,连丈夫的呼吸都听不得,外出旅行、回父母家探亲,都成了新问题。丈夫不愿意让父母知道,他和小艾在分居,小艾也不愿意跟别人解释,自己为啥睡不着。渐渐地,小艾变得不爱外出,不爱见人,每天都要按时回家,回了家还要按时上床,而且每次上床前,都把次卧门关得死死的。
丈夫觉得婚后,小艾变了一个人。小艾说,自己没变,不过是失眠的影响波及到了丈夫,他才认为她变了。
2、
同样觉得恋人变了的,还有崔祈年的女友。交往两年后,女友觉得崔祈年越来越不把自己当回事了。周末出游计划?不存在的。能不能出去玩,主要看前一天晚上,崔祈年有没有睡着。每个星期六,女友等待崔祈年来电的心情,就像攥着一张过期彩票,即使中奖了,她也高兴不起来。无论几点约会,崔祈年都处于节能模式,走几步就累,无精打采,问东答西,哪里还有一点民事法官的神采。
——你是不是想分手?
崔祈年下意识点了个头,看到女友的脸,才知道到闯了大祸,赶紧掏出医院挂号单:我这周没一天睡好的,昨天只睡了俩小时。
所以呢?我就该伺候好你大爷,不能发脾气?
崔祈年说:我这不都出来了吗,看完病就往你这赶,你知道我多难受吗?
女友说:崔祈年,你太自我为中心了。你跟我这样,行,我能忍,刚才见我妈,你也这副爱搭不惜理的样子,你是不觉得失个眠挺占理的?拿屁大的病绑架谁呢?你不爱处就直说!
崔祈年气得不行:是不是我胃穿孔,站你跟前吐血,你才能原谅我?
几场架吵下来,崔祈年开始觉得,女友和他不合适,加上求医不顺利,吃药不见效,他觉得既然双方都痛苦,还不如早点分手。一想到分手,崔祈年一晚上没合眼。结果第二天开庭,一个标的一万二的小案子,他开了两个半小时,别说当事人,连他的书记员都不耐烦了。崔祈年终于意识到,每个角色都背负着使命,他作为法官,把案子审成这样,失眠能当借口吗?同样作为男友,他不能再用这个借口,强迫女友迁就自己了。
从那以后,在对付失眠上,崔祈年成了一个强硬派。光药物,他就吃过安神补脑液、艾司唑仑、思诺思、谷维素、vitafusion褪黑素、dreamwater睡眠片、福熙舒助眠膏、归脾丸等。说到食补,他又是个专家,常年喝酸枣仁茶、刺五加茶和莲子芡实粥。物理疗法呢,他受不了针灸,热敷蒸汽眼罩还行。呼吸冥想上,他试过478呼吸法、肌肉放松法、眼睛往两边疏散的翻白眼法、想象长楼梯的下楼梯法。白噪声APP,他下了十几个,开始听雨声、听雷声,后来听浩瀚宇宙、听恬静冬夜,再后来听明星哄睡、听高中课堂,最后他找到了他的最爱,ASMR(自发性知觉高潮反应,别名耳音、耳骚、颅内高潮)。一段ASMR的时长,从60到120分钟不等,一般他听半小时就能睡着,浑身轻松得像做了spa。
在走了不少弯路,花了不少冤枉钱之后,能在B站找到这么多免费资源,崔祈年感觉像劫后余生。他说,ASMR除了有点软色情,跟女友不好解释外,完美。
3、
在陈宇这个定量生物学博士眼里,崔祈年花那么长时间解决失眠问题,完全得不偿失。失眠的危害于他而言,不外乎是浪费时间。那么崔祈年浪费这么多时间,去解决一个原本就在浪费时间的问题,纯属恶性循环。
陈宇说,很多人之所以失眠,就是像崔祈年一样,觉得失眠是个问题,失眠的危害很大,一睡不着就特别紧张。但实质上,失眠对身体的损害非常小,通过锻炼和饮食,完全可以弥补失眠的负面影响。他还说,关于睡眠,存在着许多常识误区,像有些人认为一晚上醒四五次,就是睡眠质量不高。但实质上,人的睡眠周期是90分钟,当一个周期结束,每个人都会醒来一下,只不过早上忘了,才误以为一觉睡到天亮。
听陈宇这么说,你一定猜不到他也失眠。而他失眠的过程,的确跟其他失眠者不一样。小艾和崔祈年像受害者,突然被失眠攫住了,陈宇却是个探险者,自己找上门去的。
博士进站前,陈宇经常早上四点才睡,就这样时间还不够用,他只好尝试了几种科学睡眠法。其中一种是,每隔四小时睡二十分钟,利用碎片化的睡眠,来压缩全天的睡眠时间。据他说,效果出奇地好,做图、跑数据、看《Cell》、发《Science》毫无压力。直到一年后,科学睡眠法的后遗症才显现出来,他无法在规定时间内睡着,睡不着的时候,也无法集中精神,进行高效思考。更可怕的是,如果凌晨两点没睡着,无论他第二天睡到几点,两条腿都是虚的,像走在棉花上。
陈宇一个人在美国,失眠这事肯定不能跟家人说,徒增担心。但他也不敢让实验室的人知道,担心菌群震荡类的精密实验轮不到他。陈宇空有一头先进理论,情感上,还是怕别人另眼相待。
陈宇说:我知道失眠和心理疾病没有必然联系,可我这个状态,太像强迫症了。白天我总是想,如果昨天睡好了,这个实验结果,我会做得更好,上台做报告时,我会更幽默。平时多喝一杯茶,晚饭多吃一口,哑铃举得晚一点,我就觉得,完了,肯定要失眠。日积月累,陈宇开始觉得,那些让他感到快乐、享受生活的事,都会导致他失眠。他活得越来越像清教徒,什么乐趣都可以抛弃,只要让他睡个好觉就行。
美国当地有很多AA(匿名戒酒会),陈宇琢磨,失眠者也应该有类似的协会,但他并没有去找,因为即便找到了,他也不会去。当前这个阶段,他宁愿把失眠看作是分秒必争的惩罚,只要他把当年别人睡觉时、自己偷得的时间还回去,就能重新睡着了。
陈宇也没有想到,强迫的症状刚刚减轻,自己就陷入了新的迷信。
4、
人在什么时候,容易变得迷信?
当然是身边人再多,也没有谁能帮助自己时。失眠者迟早都会发现,无论有人诉说、没人诉说,有人理解、没人理解,有人承担、没人承担,到最后,病在自己身上,应对漫漫长夜的,终归还是自己。于是小艾结婚了,还坚持独眠,崔祈年尝遍百草,非要跟ASMR死磕,陈宇一个生物学者,不理智地要还时间债。其他失眠者,也都有自己的隐秘仪式。诸如一个高三生,每晚睡觉必须平躺,双手必须放在胯骨上,只有这个部位感受不到呼吸的起伏,能让双手彻底得到解放。而一个刚退休的老干部,则非要把手放在左胸口,数着心跳才能睡着。还有一个年轻女孩,她入睡前一定要唱Twins的《和平日》,虽然她只会发两个粤语音节。
林夏也有自己的仪式,每当睡不着,她就像数绵羊一样,盘点那些为失眠所困的人。据她说,作家双雪涛从小失眠,睡觉比考试还紧张,而演员祖峰,失眠则是因为耳鸣,外面再阒静无声,他耳朵里都轰隆轰隆,一直在过火车。随着失眠名单上的人越来越多,林夏所需的入睡时间也越来越长,但她不介意,好像每一个新上榜的人名,都能安慰她孤独的灵魂。
林夏一直是众人眼中的女文青,她不逛街,爱泡书店,小剧场一周看三场,每年一个人跑两趟日本,逛遍了大大小小的美术馆。林夏拍静物一流,发朋友圈,如果不是九张抽象画,就是长长的乐评书评。然而,在一条诉说失眠经历的状态下,她的朋友跟往常一样,纷纷评论 “好酷啊”“真羡慕你”“我倒头就睡,别嫌弃我啊”。林夏明白了,没人想帮她,没人相信她的束手无策,失眠似乎跟她的特立独行一样,只是她小资生活的一部分。没错,别人以为她在炫耀。
林夏不再发朋友圈,她开始长时间地和活人接触,因为失眠,她第一次想找个人陪。
说到底,失眠还是一种病吗?
在中国,除了极少数的一线城市有睡眠中心(如北大六院睡眠医学中心、广州的华南睡眠医学中心),极少数的三甲医院设有睡眠专科外,如果你失眠,到医院挂号,可能会挂到精神病科,也可能挂到神经内科、心内科,当然,在二线以下的城市,你更有可能被分流到呼吸内科、内分泌科、中医科、针灸科,甚至是妇科。各科医生都能按照你给出的症状,为你提供相应的治疗方案,但如果治疗效果不好,你只好下次再尝试另一个科室。
失眠的起因多样,诊断过程复杂,在反复求医的过程里,失眠者容易丧失信心。同时,外界给予失眠者的支持,也要远远少于其他患者。说白了,失眠这个病吧,可以套用那句毫无逻辑的古话,“牙疼不是病,疼起来真要命”。亲友一边对失眠者表示同情,另一边又怒其不争,搞得失眠者不敢把自己当病人,不敢真把失眠当个病来治。
午夜,我重新提起那个在白天已经问过的问题:是否担心失眠是抑郁、焦虑的先兆?小艾说:什么先兆啊,我现在都焦虑死了。陈宇说:我宁愿抑郁,换一种方式痛苦。林夏说:大众现在对抑郁症多重视啊,可提起失眠,大家还是觉得,一个人能被渴死饿死,总不会被困死吧?困得受不了,你自然会睡着嘛。
从失眠者那里,我第一次听说,有人羡慕抑郁症的。原来不药而愈,这种基于失眠的普遍误解,才是失眠者孤独的根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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