息肌丸安陵容,甄嬛传里的息肌丸是什么
封面新闻记者 张杰
《诗经》中说“哲夫成城,哲妇倾城”。意思是,有本事的男子成就一个国家,有本事的女子毁掉一个国家。《诗经》作为文学文本是经典的,但其观点未必全部都可取。比如“哲妇倾城”,在学者蒙曼看来,就是历史的偏见,是古人在这个观念上不完整、不公平的体现。“女子有的成城、有的倾城,成城和倾城间,比男子有更多的幽微隐曲,也因此产生了更多的诗词和故事。”
由此蒙曼产生一个想法:借诗词透视女性,讲述构成历史、更创造历史的“她们”,及其翻卷起来的历史风云。她专门写了一本书,名为《哲妇:蒙曼女性诗词课》,将自己擅长的诗词解析和历史专业研究相结合,以诗词为引,顺着历史朝代更替的顺序,梳理讲述诗词背后28位女子的精彩人生,以及她们背后的中国历史。
翻看历史,我们不难发现,女性多被当作历史的配角记载,或在特定的《后妃传》《烈女传》中出现。蒙曼说:“每个被当作配角的女性都有自己的人生,这些人生就记录在诗词中。” 蒙曼从娥皇、女英,讲到褒姒、西施,从王昭君、赵飞燕讲到平阳公主、长孙皇后,从武则天讲到杨贵妃,从萧太后讲到孝庄太后、秋瑾。
经由蒙曼的带领,我们看到,诗词里女性,不仅有“巧笑倩兮,美目盼兮”的神采,有“凌波微步,罗袜生尘”的风度,更有“长揖雄谈态自殊,美人巨眼识穷途”的眼光,有“蜀锦征袍自裁成,桃花马上请长缨”的豪情。这些女子温柔,但却抓铁有痕,更能搅动历史风云,她们的所思所想在诗词里,她们的人生故事也在诗词里。这是你我未知的另一半诗词,另一半史。
将诗词讲解和历史专业研究结合起来
早在2007年,当时32岁的蒙曼受邀在央视《百家讲坛》上讲《武则天》。之后她陆续主讲《大隋风云》《太平公主》《长恨歌》等系列,其表现出来的深厚的学术素养、幽默灵动的语言表达能力,让很多人都喜欢上了这位年轻有才、饱读诗书的女教授。2016年起,她担任《中国诗词大会》节目的嘉宾,2021年起担任《典籍里的中国》文化嘉宾,以其深厚的学养、独到的见解与锐利的点评,深受广大观众的喜爱。在节目现场,她出口成章,气质优雅,也是凭实力吸粉的典型。
蒙曼(出版社供图)
虽然蒙曼是因为讲诗词进入大众视野,但其实她自己的学术专业并非诗词,而是历史学。2002年,蒙曼从北京大学历史系博士毕业后,回到她读本科和硕士的母校——中央民族大学,成为一名老师。如今她是中央民族大学历史文化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全国妇联副主席(兼)。
蒙曼的专业研究领域主要为隋唐五代史及中国古代女性史,曾出版专著《唐代前期北衙禁军制度研究》等。
这次,她充分发挥自己这两方面的特长,左手诗词,右手历史,以诗词找历史,以历史解诗词。比如说,“斑竹一枝千滴泪”,娥皇女英跨越千里去寻找丈夫舜,最终为情投身湘水,留下了“斑竹”“湘夫人”的典故,爱哭的黛玉“潇湘妃子”的雅号便是来自她们的故事。在历史的背面,蒙曼带你读到的,不仅是她们有关的诗词,还有姐妹俩为何二女共嫁舜?这背后反映的是古代政治联姻制度、媵妾制度(同《芈月传》芈月和芈姝共嫁秦皇)。娥皇女英为何千里寻夫?这背后其实是禅让制的黑暗真相。
再比如,书中讲到了在春秋战国时代,“浓妆淡抹总相宜”的西施。我们看到的历史是越王勾践用了美人计,用西施灭掉了吴国。在历史的背面,蒙曼告诉读者,越王勾践除了美人计外,一共用了哪些计谋灭吴,其中有个计谋,是金庸《越女剑》的灵感来源;史书记载的西施结局究竟有几个?西施最后是跟着范蠡乘舟,同泛五湖而去吗?蒙曼的答案是:不!西施很可能是被越国杀死的。这是为什么?她都一一在书中讲来。
此外,蒙曼还为流传已久的段子辟谣:周幽王为褒姒烽火戏诸侯?假的!曹植的《洛神赋》写的是嫂子甄夫人?假的!她给读者科普:《甄嬛传》里安陵容用的息肌丸来自赵飞燕,惊鸿舞来自甄夫人,沈眉庄依傍太后学的是班婕妤;“红颜祸水”来自赵飞燕,“倾城倾国”来自李夫人;凌波微步、越女剑……金庸的武侠借鉴了很多古代女子的故事;武则天的名字不是则天,她写诗催花开、贬牡丹至洛阳的故事,背后其实是政治斗争;给李白脱靴的高力士不是普通人,他出身世族,他的家族由一个女子打下,历经四朝,权倾岭南……
在电视剧《清平乐》里看不到的“弱德之美”
人们在电视剧《清平乐》里看到曹皇后,往往只关注她的爱情故事。 蒙曼在分析曹皇后时,视角则是:宋朝以后,对女性的束缚越来越厉害。曹皇后的退让也罢,本分也罢,其实都不过是心甘情愿地当弱者!是不是呢?又不尽然。中国古典文学研究专家叶嘉莹先生发明了一个词,叫“弱德之美”。她说:“弱德不是弱者,弱者只趴在那里挨打。弱德就是你承受,你坚持,你还要有你自己的一种操守,你要完成你自己,这种品格才是弱德。”
蒙曼认为,在曹皇后身上就体现着“弱德之美”,她的丈夫宋仁宗吃到沙子也不声张,生怕御厨房的人受处分,这也是弱德之美。再往远了说,唐太宗纳谏是弱德之美,汉景帝节俭还是弱德之美。甚至,我们整个中华文化的特征就是屈己尊人,克己复礼,这都是弱德之美。弱德培养出来的不是弱者,恰恰相反,能够承受打击、不断完善自己的人,都是真正的强者。遥想当年,宋辽对峙,北边有萧太后横刀立马,南边有曹太后克己复礼,看似一强一弱,可也如同太极图的阴阳鱼一样,相互转化,生生不息。《易经》所谓“天行健,君子以自强不息;地势坤,君子以厚德载物”,说的正是这个道理。
2022年9月,趁新书《哲妇》出版之际,封面新闻记者电话采访到蒙曼老师。
蒙曼:看看女性在有限的历史条件下如何作出自己的选择
封面新闻:女性在古代因为社会地位不高,受教育水准普遍较低。在研究历史的时候,对女性在历史上的作用,您有哪些比较深刻的体会?
蒙曼:让我感受最深的体会是,历代的女性一直在试着顺应自己的时代,并且在改变这个时代。在历史上对女性角色的要求,主要是贤妻良母。贤妻良母的意思是,你要好好地辅佐你的丈夫,你要好好地教育你的儿子。这也需要智慧。所以实际上女性一直在有限的空间里寻找自己的位置,而且储存着自己的能量,我觉得这是历史告诉我们最重要的话题。我觉得我们可以看看,一代一代的妇女,她们定位在那个时代的时候,那个时代要求她做什么,她又怎么样去做,在做的过程中如何改变那个时代。
封面新闻:不管是怎样的领域,不难发现,取得卓越成就的人,他们往往有一个比较聪慧的母亲或者是祖母,哪怕母亲没有上过学,但他一定会提到母亲很聪明,或者是很爱干净,或者是待人处世很好。
蒙曼:这一点,我是认同的。比方说我母亲80岁了,她每天都在读书,阅读量不少于我。得了白内障,做手术期间,医生告诉她不要看书,但她经常会偷偷看。我母亲对于我们家来说,就是一个很重要的力量,是我们的骄傲,是我们的福气,也是我们的榜样。
封面新闻:在研究苏轼的时候,人们也会发现,根据一些记载,苏轼的母亲是一个非常非常有智慧的女人。
蒙曼:他们的母亲当然值得关注和研究。但是我们要意识到,历史一般不会记载普通的女性。在文字上留下痕迹的普通女性,一般是因为她的丈夫或者她的儿子有名。我这本书的名字叫《哲妇》,意思是有政治智慧的女性。我写的这本书,主要还是跟政治直接相关的女性。她们才得以在历史上有痕迹。
封面新闻:其实在正史中对女性的记载是相对较少的,在研究的过程当中有没有给您造成什么困难,是怎么克服的?
蒙曼:受材料限制,我们没有办法像塑造一个男性的历史那样,去塑造女性的历史。但是可以在一个时代至少找出一个被记录下来的、能具有经典代表意义的女性。看看她们如何在有限的历史条件下,作出自己的选择。
封面新闻:您在高校任教,是专业学者。您特别善于通过向大众说话做一些知识普及的工作。做专业研究和向大众说话,这两项同时做好并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得到的,您是怎么做到的?
蒙曼:我不觉得我做得很好。其实我一直很喜欢做教育,因为我喜欢跟人沟通。沟通最重要的是什么?是让人听得懂。就像你做谈判也好,讲课也好,写文章也好,都是希望别人支持你的观点,或者说至少理解你的观点。最重要的是,你要有一颗愿意并且努力让别人听懂的心,而不是说故弄玄虚去吓唬别人,让别人觉得你很厉害。我一直认为,真正有效的沟通,必须是让别人听懂你说话。
封面新闻:通常的看法是,学术论文的主要读者是业内同行。那么在您做研究、写论文的时候,是不是要改变笔墨风格?
蒙曼:其实我不太认可目前这样的一个状况——学者写专业文章只是希望给专业内的人看。如果那样的话,学术圈子会非常狭窄。尤其是我们人文学科,更不应该如此。自然科学无论怎么样放低姿态,没有经过专业训练的普通读者就是看不懂。但人文学科的门槛没有那么大。专业学者的研究,除了让同行阅读之外,还应该尽量成为大众知识谱系中的一个环节。所以,即使我在写专业研究论文,我也希望能让更多的人看懂,而不会预设,你看不懂,我不是写给你的。
封面新闻:您是做历史研究的。您如何看待信息、知识的表现媒介、传播载体?比如说,这两年关于中国传统题材的电视剧很受欢迎,里边有对一个朝代的想象,比如说宋代很优雅。这种文化现象您关注吗?包括现在一些短视频作品,其传播的速度之快、范围之广,确实是超过文字。
蒙曼:我是这么想的,人类刚开始发明纸张的时候,肯定也有过这种狂喜感——原来只能写到丝绸上,写到竹简上,后来居然有了纸,有了那么方便的流通工具。不光是贵族家的子弟可以念书,平民家的子弟也可以念书了。那个时候的人们,应该也会发现天地变大了。
现在的视频让人们有更多的手段去参与、描述生活,我觉得是挺好的一件事。当然,就目前而言,更多的知识、更多的人类的精神还是以书籍的形式承载着,而不是以短视频的形式承载着。
封面新闻:您好像几乎没有使用个人的社交账号与读者分享。
蒙曼:因为我觉得那个不是我擅长的。我更擅长说话,而且我不喜欢自言自语式的说话。我更希望进行真正意义上的沟通,比方说教学是我擅长的一种沟通方式,比方说我做音频,也是会预期听众是谁,会跟听众进行沟通。
封面新闻:古典诗词的精华怎么样转化为现实生活的生命力量,您有怎样的体会?
蒙曼:我觉得古典诗词最重要的是告诉我们什么是美的。人如果有能力看到美,就会有力量。我们为什么活在这个世界上,因为这个世界非常美好,它有值得我们活下去的东西。古典诗词会告诉我们美在哪。比方说,春花秋月是非常美的,人的成长也是非常美的,甚至人的很多不如意、他那时候迸发出来的精神力量,仍然是非常美的。如果你把这样的一些东西吸收进去,你能更敏感地体会到世界的美。我觉得美和善是直接相连的,什么叫善?护美就是善。我最近在网上跟大家讲红楼梦。我认为贾宝玉的最大优点,是他对女孩子的体贴呵护。在他眼里,女孩子天真纯洁,是美的。
封面新闻:请蒙曼老师谈谈您的阅读呢。除了做研究之外,一般还爱读什么书?
蒙曼:我个人还是爱读历史更多一些。读文学书,也不一定只读诗词,我也喜欢读小说。由于时间精力有限,读历史上的经典作品更多一些。但当代的非虚构作品我也会看。比如说,最近我手头正在看一本叫《城记》的书,生活·读书·新知三联书店出版的,新华社资深记者王军写的,关于北京城地理规划、建筑史变革的一本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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