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缕硝烟30】

1979年2月，我所在的31师92团82无坐力炮连，配属步兵一营攻下越军104号高地。我被炮弹炸伤头部，被辗转送到团卫生队、师医院、60医院救治。2月25日，我搭车辗转找到了阔别两天多的82无坐炮连，但我的副指导员职务却被排长代理了，副政委让我分管驾驶班。

我想办法把驾驶班的5辆大解放，靠近友邻坦克分队停放，增强安全性。驾驶班长杜吉林招呼全班郑重宣布：“今天晚上驾驶班会餐，热烈庆祝副指导员大难不死，欢迎连首长光临驾驶班！把你们藏着的好东西统统拿出来。”

《一缕硝烟》作者许向斌，1979年对越还击战任31师92团无坐力炮连副指导员

我从河沟洗完脸回来，宋嘉元已把罐头盒里的水烧开了，正在火堆旁扒拉着烧得半生不熟的木薯。早饭是昨天晚餐剩下的东西，大家坐在山坡上边吃边海阔天空地胡侃。

这群驾驶员特逗，啥事只要到他们嘴里，总会让人捧腹：“坦克连半夜开走了，今晚又得站双岗。”

“昨天晚上我起来撒尿，看见汽车拉着方块炮翻过巴沙垭口，开到前边去了。”

“什么方块啊，还红桃呐！老外吧？那是107火箭炮，后边跟着长管的，是85加！”

昨晚我躺在车厢里，听见车辆轰隆隆地走了半宿，知道有部队正在向前开进，其中包括师属炮兵才装备的107火箭炮和85加农炮。师炮群已经机动到我们前边，说明战线推进得很快，越来越接近封土县城了。本老兵心里分析战况，自然没必要跟弟兄们多解释。

早晨接到命令，要求我们马上出发，分别给三营和无坐炮连补充弹药给养。看来，下一场硬仗很快就要打响。

我坐在副班长刘存银那辆车的驾驶室里，车厢上装着给三排补充的炮弹和压缩饼干。按照老杜的交代，刘存银没忘带上那筐顺来的榨菜。

刘存银是山东菏泽人，1974年初入伍，在老部队已经当了一年多驾驶班长，打响后三四天才从济南军区调过来。因为无法与前沿作战的无坐炮连沟通，后勤处长直接宣布任命，两个老班长同为82无坐炮连驾驶班的副班长，我从医院跑出来巧遇驾驶班的时候，他俩刚到边境三天。

“老班长过来当副班长，确实不太合适，不过也真没有别的好办法！”坐在车上没事，我不失时机地开始履行思想工作职责。

“嗬！报名参战又不是来当官，俺老刘就是个车豁子，在杜班长面前还算新兵蛋子呢！”

看来无须多费口舌，我不失时机地转移了话题：“搞对象没有？”

“要是知道今年打仗，去年探家时说啥也不能结婚。真要有个好歹，你说不是把人家给坑了嘛？”

见我没说话，老刘沉默几秒后又加一句：“不过没有小孩儿，问题不大。”

我明白这句话的含义。话题似乎过于沉重，千万不能接着往下谈了，赶紧找话安慰刘老兵：“没事儿，咱哥们都是命大之人，用不着瞎琢磨。等打仗完回到营房，一定想法儿安排你早点探亲。”

老刘无语，我若有所思：全连已结婚的干部战士一共才四五个，战后应该优先安排他们探亲。

为缓解情绪，我尽量找些轻松话题：“等打完仗回去探家，你得抓紧培养革命接班人。要是回去晚了，新媳妇还不得直接跑到剑川来？”

“俺那媳妇，绝对是个听话的好兵，从搞对象那天起就知道服从命令，没接到俺老刘的最高指示，她哪敢擅自行动？哈哈哈……”

“跑来也好。你还没到过剑川，那可是个好地方，冬暖夏凉，山清水秀，老百姓对咱当兵的相当好。有个电影叫《五朵金花》，电影里那个小伙子阿鹏就是剑川的，白族姑娘也个个像金花那么漂亮。”

接着，我与老刘滔滔不绝地聊起剑川风情。七八年的军旅生涯，第二故乡早已融入人生，聊起来自然如数家珍，老刘也听得入神。

“行，回去就让俺媳妇去剑川，跟白族姑娘比比，看谁更漂亮。”

说话间，老刘摸出钱夹递给我：“打开看看，俺老婆！咋样？剑川有这么漂亮的吗？不过，直到现在她还不知俺老刘正在出国访问呢！”

照片上的姑娘笑得甜甜的，的确长得漂亮，难怪老刘说起这个话题口若悬河。看得出，小两口正沉浸在新婚燕尔的幸福之中。

平时，不少老兵作风稀拉，尤其是驾驶员的纪律性更让人头疼，连队干部拿他们也没啥好招。来到战场可大不一样，兵越老越让人放心。

刘老兵的驾驶技术没说的，不过在这异国他乡，技术再高也不敢掉以轻心。老刘嘴上跟我说着话，两眼却一丝不苟地紧盯前方，手中的方向盘不停地拧来拧去。

这条路本来就差，连日阴雨再加上炮火损毁，汽车简直像在跳舞，一个个大弹坑害得我们拐来拐去，弹坑周边还有支棱叉角的炮弹皮，老刘的注意力完全转到路上，嘴里不歇气地骂骂咧咧：“奶奶的，师工兵连是干啥吃的？这么大的弹坑也不知给填上！师长的小车肯定不走这破路。”

我随声议论：“工兵连？地雷都排不过来，还指望有功夫给你修路？这么大的弹坑应该是152加榴炸的，肯定是咱们炮兵封锁公路干的，越军没这么大口径的炮。不过，封锁公路时，确实该想到咱也得跑这路，别炸忒狠啊。”

公路两边异常安静，连冷枪冷炮都听不到，汽车越过巴沙垭口之后，沿途没遇到一辆对头车，行人更是断了踪迹，只有排出的反坦克地雷摆在路边。老杜带的两辆车比我们先出发，这会儿早跑没影了，我和老刘单车行驶在危机四伏的路上，不得不加倍警惕，我从枪架上取下冲锋枪。

似乎提前进入了雨季，刚晴几分钟又阴沉起来。趁大雨没到，我必须抓紧上山找到连队。

“老刘，你把车开进前边那个冲沟，我上去找人下来扛东西。你也别傻坐在车上，带枪隐蔽到那块大石头后边，注意观察，说不定这地方有特工。”

车刚拐弯时，我远远就相中了这块地形，冲沟里刚好能摆进一辆车，右侧的山包死角可遮住封土方向的视线。

指导员周国顶带领三排隐蔽在一个无名高地的反斜面，大家正在做进攻准备，下场硬仗是夺取117。

（未完待续）

【作者简介】许向斌，河北唐山人，1970年参军，历任指导员、副教导员。1979年参加对越自卫还击战，连队立集体一等功；1984年参加“两山”作战，所率营的二连获“者阴山钢刀连”荣誉称号。1986年转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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