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忆十二年故人太会之夜

我曾经在梦里见过故人,明知道这只是一场梦,人是旧人、地是旧地,连阳光都是旧旧的、黄黄的,像泛着毛边儿的旧画,可是我仍然睁大眼睛,贪心地想要多看几眼,这真实的虚幻的一切。当我看到这句“还做江南会,翻疑梦里逢”的时候,又陷进梦中的那种酸酸软软的心绪,波涛汹涌的不动声色。太过珍重的事物,总让人疑心是梦。
“还做江南会,翻疑梦里逢”,我也曾在梦里见过故人
整首诗是这样的:
客夜与故人偶集
天秋月又满,城阙夜千重。
还作江南会,翻疑梦里逢。
风枝惊暗鹊,露草泣寒蛩。
羁旅长堪醉,相留畏晓钟。
这一场秋夜的相逢,恰如浮生醉梦。月是满的,人也意外团圆了,惊喜交集之下,仍有浓浓的愁苦凄清之意,作者当时的心境可见一斑。
“还做江南会,翻疑梦里逢”,我也曾在梦里见过故人
这首诗以景开头,告诉读者写作的时间和地点,这是诗词比较常见的写法,颔联写见到同乡旧识的惊与喜,也带着浓浓的脆弱感:“怕不是在梦中吧?”
我在读到这两句诗的时候,心中不禁酸了又酸,戴叔伦这是经过了多少失意和飘零,才会在月圆之夜见到故人,还会如此惶然不安?
若是在热血激昂的时期,此时重逢的两个人,应当是大碗喝酒大口吃肉,谈笑各自的见闻,酒酣之后再来一场“华山论剑”,之后飘然而去,远远送来一句话:“青山不改绿水长流后会有期”,极尽潇洒,哪能有什么凄苦之意!
“还做江南会,翻疑梦里逢”,我也曾在梦里见过故人
颈联更是把这份凄苦给浓妆重彩了,按照古诗词意在言外的特点,我们都知道,这写的是秋景,更是作者的心,是他的心所看到的现实。换做一个开心的人,即使是秋风秋雨,也能开开心心地写“明朝准拟南轩望,洗出庐山万丈青。”
而戴叔伦眼中的秋夜,是萧瑟的秋风、飘摇的树枝,受惊的鸟雀、秋草披霜露,蟋蟀啼若哭,所有的景象都写着一个“悲”字,他的这一场羁旅,实在是苦闷至极,这样的情境,也暗示了作者不如意的现状,而故友和旧事,便是解这场悲的药,偏偏如此短暂,天亮之后就要作别。
“还做江南会,翻疑梦里逢”,我也曾在梦里见过故人
作者想要长醉不醒的,何止是这一场月夜的相逢?这首诗没有运用什么特殊的技巧,就胜在“真”,作者本身也是一个很真实的人。
他家的祖辈都是隐士不为官,他即使做官了,也还是写“”野人无本意,散木任天材”,到他官致御史,写过“早知名是病,不敢绣为衣”,对仕途的厌倦情绪,更是让他的仕途生涯苦闷不堪。
他有归隐之心,又有悯农之意,在他流传下来的诗篇中,最有价值的应当就是那些反映社会现实的作品。这也是一种自我拉扯,心中向往不问世事,可是管不住眼睛要看向民生疾苦,内耗至此,想想都累。
“还做江南会,翻疑梦里逢”,我也曾在梦里见过故人
自古文人都是以字为刀,砍向现实,他写过很多揭露世道的、感慨人生的诗词,都是苦闷居多,不过,诗中的性灵之意,对后世诗人的影响很大。
他自小就是一个灵气聪慧的孩子。
他年少时的一天,和老师游玩到了一个“白店”的地方,看到一只白色的公鸡在啼叫,于是老师出了上联“白店白鸡啼白昼”,他没有对出来,直到天快黑了,他们走到一个叫作“黄村”的村庄,一只黄狗追着他们叫,戴叔伦就灵光一现有了下联“黄村黄犬吠黄昏”。
“还做江南会,翻疑梦里逢”,我也曾在梦里见过故人
这只是寻常的一天。但是这时候,他是自在随性的,在很多很多年以后,他不情愿的为官生涯中,他有没有想起这一天,想起这时的黄昏和黄狗、白店、白鸡,还有老师,是不是也都如一场不想醒来的梦境?
其实,他的仕途生涯堪称一帆风顺,比起很多人对仕途的求而不得,已经顺利到让人嫉妒的份儿上了,偏偏他不喜。后来他终于辞官归隐了,却在返乡的途中客死异乡。此生浮沉俱往矣,但愿他在又惊又喜的梦境中长眠,有桂花载酒,有少年依旧,有长聚不散,不见晓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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