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象纯流量卡(小象通信流量卡)
出走雨林,漫步村镇,穿越山谷河流,踏上元江大桥。2021年夏天,一路北上的亚洲象“断鼻家族”凭借一场“任性远行”,吸引了无数目光与流量。
人们在山野间与其“斗智斗勇”。为保证人象平安,云南省先后投入应急处置人员及警力上万人,数百辆渣土车一路跟随,沿途村口设下路障,成吨的香蕉、苞谷撒在地上,试图引导大象转身回到“家的方向”。
而在北上野象的背后,还有300余头亚洲象和一群追象人正在密林中斗智斗勇。他们时常相遇,粗壮的象蹄飞奔而来,有力的象鼻卷起树干,人类只能在不远处屏住呼吸、静静躲避。
为避免人象冲突不断升级,西双版纳、普洱等地聘用了亚洲象监测员,以人力和科技结合的方式监测象群,提前向村民发布预警。在当地,监测员也被称为“追象人”,他们会一路追随大象的踪迹。
对于终日与危险相伴的追象人来说,寻找大象踪迹,及时预警村民、救护野象是职责,维护人象和谐是目的,但更重要的是“保护大象,也是保护人类自己”。
野象到访
眼前是破碎的防疫检查站,蓝色钢制棚顶被砸弯了,玻璃碎了一地,桌子躺在棚外看不出形状,断裂的电线搭在泡沫板上随风晃荡。附近的一片贝叶棕林,半米粗的树干断成几段,横七竖八地倒在地上,掘出的泥土堆成小山包,场面一片混乱。
那是21头野象到访的证据。
关坪村村民见证了野象们的到访,夕阳降临时,一头小象闯进一家院落,转了几圈,瞄准院里的芭蕉树,伸长的鼻子像婴儿的小手,抓住芭蕉轻轻一扭,“啪”的一声,整个树冠折落在地。
小象走后,家里的女主人悄悄溜下楼查看,铁门被撞出凹痕,门锁不知去向,门口三只小黑狗吓得脑袋耷拉着,蔫蔫地不敢抬头。
野象来临时,亚洲象监测员彭金福和普永兵藏在不远处的车里,彭金福趴在前车窗上观察野象的动向,“19、20、21”,他轻声数着,“整个家族全部下山了”,此后再未出声。
普永兵趴在后车窗上观望,确保没有摩托车忽视道路中央的警示牌,贸然驶过,惊扰象群。
车的右方紧挨着郁郁葱葱的雨林,山体被植物笼罩着,一眼望去,是浓得化不开的绿,那是西双版纳国家级自然保护区,近300头野生亚洲象正在其中自由穿梭。
关坪村位于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勐养区)边界,象群出没频繁,每当发现象群下山征兆,景洪市林草局的亚洲象监测员会第一时间发布预警,通过微信群和广播,确保每位村民都能及时得到消息,躲避大象。
尽管监测工作做了三年,预警流程也已经完备,每次出任务,彭金福和普永兵还是提着一口气。象群远远地走回来了,吼叫声比脚步声更先到达,震得人心和车窗一起发颤。
“19、20、21”,随着象群一只不落地踏入雨林,最后一只大象的身影被绿意淹没,两人才对视一眼,同时卸下劲儿来,瘫进座椅里。
夜色渐深,已经吃饱的大象家族不会再度下山,关坪村灯光一盏盏熄灭,监测员们赶紧开车奔回家中,那是少有的,不用在山里通宵守候的夜晚。
2021年12月17日,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大渡岗乡高井槽亚洲象食源地,亚洲象监测员彭金福(左)、武俊会(中)、普永兵(右)。新京报记者郑新洽 摄
追大象的人
进入西双版纳傣族自治州首府景洪市,迎面而来的大象雕塑带着笑脸,憨态可掬。道路两旁的宣传画上,大象正微笑着向人招手。再往前是穿城而过的澜沧江。“澜沧江”在古傣语中称“南拉章”,意为“百万大象繁衍的河流”。
大象是傣族文化中神灵的象征,是科学研究中性格温和的动物,但在现实生活中,身高2.1米至3.6米,体重达3吨至5吨的大象,却有着不可预计的攻击力。
近年来,为获取食物,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中三分之二的大象频繁下山,几乎每位生活在保护区周边的村民,都有一段大象登门入室,造访田地的回忆。
一位村民记得,去年夏天,大象额外喜欢光顾自家甘蔗地,几十亩甘蔗地尽数被毁。吃饱后,大象还会优哉游哉地晃进院中喝水休息,他和家人只能躲在二楼等待闯入者离去,“我都分不清谁才是这家主人”。
但这已是有关大象最温和的回忆,西双版纳州林草局官方数据显示,2011年至2019年间,全州共发生野生亚洲象肇事事件4600多起,导致人员伤亡50余人,农作物受损面积12万多亩,保险补偿超过1亿元。
为避免人象冲突不断升级,西双版纳、普洱等地聘用了亚洲象监测员,以人力和科技结合的方式监测象群,提前向村民发布预警。在当地,监测员也被称为“追象人”,他们会一路追随大象的踪迹。
工作在早晨九点开始,景洪市林草局亚洲象监测员武俊会带着无人机出现在象群活动频繁的地点,显示屏上大象变成一厘米长的红色发光体,拖着一条尾巴,穿梭在丛林中,“像一群小老鼠”,他伸手擦擦屏幕。
工作结束时间不定,冬季大象下山次数增多,为实时监控象群,武俊会经常睡在车里,最长一次,他在山中留宿了半个月,无人交谈的夜晚,四周只有大象的吼叫声忽远忽近。
比孤寂更可怕的是突如其来的危险。勐海县林业局副局长周云华描述:“100米以内,大象若要攻击你,如果没有武器,基本无救;200米以内,成功逃脱的人堪比刘翔。”
12月11日,经过一个多小时的山路颠簸,武俊会进入原始森林监控象群,数据显示,大象离他还很遥远,但预警中心突然打来电话,红外相机拍摄到还有象群正从另一个方向赶来。
他收起无人机,冲同事大喊一声,“跑!”无须多言,几人钻进车中,一路飞驰冲出了森林。再晚一步,难免和象群正面相遇。
无人机监测范围有限,雨天、雾重时又无法工作,更多时候,监测员只能依靠森林里的红外相机和经验判断大象动态。
彭金福和普永兵走路习惯盯着地面,大象粪便的干燥度、水坑的浑浊度,空气中留下的气味,都是用来判断大象是否刚刚经过的依据。
2021年12月17日,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大渡岗乡高井槽亚洲象食源地,亚洲象监测员们调试红外线摄像机,并在大象廊道处安装。新京报记者郑新洽 摄
经验也有失灵时,一次上山监测途中,由于植被过密,遮盖了视线,彭金福几乎是走到大象身边才发觉不对,眼前是比树干还粗的象腿,象鼻垂在地上没有晃动,看上去像在休息。
他放轻脚步倒退,任何踩断树枝的声音都可能惊动大象,等退到安全区域,风一吹,冷汗已经打透了头发和上衣。
但工作还要继续,他跑回山下,从后备箱里取出“前方有野象出没,请注意安全”的警示牌立在路中央,路过的村民停下摩托车,好奇地问着:“今晚大象还会来吗?”
2021年12月17日,云南省西双版纳州景洪市大渡岗乡高井槽亚洲象食源地,亚洲象监测员武俊会通过无人机寻找大象活动踪迹。新京报记者郑新洽 摄
被“收留”的野象
和监测员一样,保明伟也是一名“追象人”,他的任务是救助在野外不幸受伤的大象。在他所供职的勐养子保护区亚洲象种源繁育与救助中心,已经有8头被“收留”的野象。
每头来到救助中心的野象,都有独属于自己的名字和故事。第一头野象“然然”出现在2005年,那时它还是一头3岁小象,左后腿被兽夹夹伤,伤口撕裂皮肉,露出一圈血淋淋的象骨。
为了在象群中救出受伤的然然,工作人员不得已用上防暴弹和**,驱散象群,才将它抬回救助站。发炎的伤口已经化脓,很可能导致败血症,但然然不肯让人靠近,不停冲撞着笼子,发出怒吼声。
一些国外专家建议对然然实施安乐死,保明伟不同意,和饲养员配合着喂养了两周,使它放松警惕,再用高压喷雾器和改造后的吸管装上药物,远距离为它上药,最终让然然“捡”回了一条命。
第二头野象“平平”出现在2007年,还在哺乳期的平平被发情公象所伤,护林员发现它时,平平的臀部被象牙划出一道长伤口,严重感染发炎,身体瘦得只剩骨架。
2021年12月21日,云南省西双版纳州野象谷热带雨林,“大象医生”保明伟与他救治的亚洲象。新京报记者郑新洽 摄
保明伟找来国内外兽医专家,为平平做了四次手术,一层层刮去伤口周围的腐肉,救回了它的性命。半年后,平平被喂养得胖起来,只可惜落下了无法生育、小便失禁的后遗症。
2000年,保明伟从云南省畜牧兽医学校毕业,那时国内还没有医治亚洲象的先例,保明伟凭借以往治疗野牛、马鹿的经验,逐步摸索着成为了第一代“大象医生”。如今,他已在救助中心主导了近30次救助行动。
体型庞大的亚洲象看似没有天敌,但早年间,常有野象摔入农田蓄水池,为野猪设下的陷阱与夹子,无差别地伤害着野象,残存农药的作物,也会使小象不幸身亡。
近年来,随着保护亚洲象意识增强,误伤野象的情况已大大减少,大象似乎知晓善意,多次被人类救助后,还有受伤的小象主动跑到村民家中,寻求帮助。
只是野象活动空间与人类生存边界的日益模糊,终究还是造成了难解的人象困局。
在救助中心有一头大象“维吒呦”,不同于其他被救助的大象喜欢与饲养员接触,维吒呦刚来时总是沉默地待在象舍中,一旦发怒便会四处冲撞,甚至撞掉了自己的象牙。
此前,维吒呦性格还未如此暴烈,监测员记得它喜欢在公路上闲逛,会吃村民的庄稼,偶尔冲撞汽车,但从不会突袭伤人。
直到2019年3月,维吒呦在争夺配偶时落败,被逐出象群。它所在的象群因澜沧江景洪水电站的修建,已被隔绝在澜沧江西岸16年,“落单”的维吒呦再也无法找到新的配偶和同伴,突然变得狂躁。
它每天堵在公路上,怒吼着撞向大巴车,用象鼻掀翻车子,还经常闯入勐阿镇,在村民家中大肆破坏。仅一周内就破坏了16辆车,损毁5处房屋。
由于攻击性极强,最终,经有关部门批准,2019年4月5日,救助中心将维吒呦诱捕至笼中,运回收容。
保明伟为它做了两次手术,治疗好此前留下的伤口,两名饲养员日夜轮班看护喂养,在它平静时带它到空地上散步。
两年多过去,维吒呦逐渐接受了饲养员的存在,很少发怒。只是救助人员心里清楚,它已经习惯冲撞人类,放归后有着不可预知的危险,未来它几乎不可能再次回到山林。
2021年12月21日,云南省西双版纳州亚洲象种源繁育及救助中心,“大象医生”保明伟例行查看亚洲象口腔健康。新京报记者郑新洽 摄
“保护大象,也是保护人类自己”
断鼻家族北上期间,保明伟曾去协助进行麻醉工作,目标是一头落单的小公象,多年经验积累,麻醉早已不是难题,他对准皮肤最薄的象颈放了一枪,几分钟后,小象“扑通”一声,栽倒在地。
埋伏在旁的工作人员一拥而上,将小象抬入笼中,待小象苏醒后,它将发现自己已回到旅途的起点——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
完成工作,保明伟急着赶回救助中心,2015年救助的小象“羊妞”太过活泼,进山玩耍时崴了脚,抹药、输液近一个月还没好,正在“家”等着他回去医治。
回到救助中心没几天,护林员又送来一只出生没多久的小象,它走路时被藤蔓缠住左前脚,皮肤磨得血肉模糊,运到救助中心时已无法站立,小象鼻耷拉在身前,躺在地上奄奄一息。
救助中心又“热闹”起来,保明伟为小象清理伤口,还有工作人员用手轻轻托着象鼻,将奶瓶喂到小象嘴边,小象闭着眼睛,任由羊奶流进嘴里。
闲暇时,保明伟还免不了牵挂那群北上野象。与象相伴二十年,见证了人与大象,象与自然的依存、纷争,对他来说,保护大象,不仅仅是一份工作,更像是“保护人类自己”。
沈庆仲也在为象群担心,他是北迁象群安全防范指挥部专家组成员,跟着断鼻家族从普洱前往红河,又走到玉溪。在他看来,那是一群性格温顺的大象,因为执意北上,一路经历了不少波折。
他曾留意到象群刻意避开一片森林,等爬到实地一看,才发现森林中修了路,大象闻到人的气息,宁愿绕路前行。走到元江县时,海拔已突破2200米,以往研究表明,亚洲象通常不会出现在海拔超1300米的地区,但象群以惊人的适应能力,硬是走了过去。
至于断鼻家族北上的原因,他推测:“近些年,亚洲象数量翻了一倍,同时经济作物种植面积也在增加,大象喜欢的食物减少了,栖息地也不够了。”
“大象执意北上,或许是想找一个吃得好、睡得好的地方,却只能越走越失望。”说到这里,沈庆仲语气有些沉重。
北方没有新家园,断鼻家族最终还是迈上归途。8月8日晚间,象群排着队,依次踏上元江大桥。
为了这一刻,人类保持了绝对寂静,附近的风力发电机关停,所有人员撤退远离,沈庆仲站在高处,目送大象走向“回家的路”,而在12月初,断鼻家族已全部回归西双版纳自然保护区。
回归后的象群生活一如往常,追象人的工作也在继续,12月24日一早,武俊会和队友带着无人机出发了,冬季象群下山次数增多,他还不知道将在哪里度过与象相伴的夜晚。
奄奄一息的小象伤势逐渐恢复,每天伸着象鼻讨要食物,救助中心为它取了新名字“龙龙”,外出散步时,没有要到食物的它会故意使坏,伸出后脚,企图绊倒饲养员。
而保明伟又一次见到了那头被麻醉送回的小公象,监控视频中,它来到救助中心门口,绕着保明伟的车走了几圈,甩甩象鼻,气定神闲地踱步离开了。
新京报记者 马延君 编辑 胡杰 校对 刘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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