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宁头大战历史上发生的情况
1949年8月至9月,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兵团进军福建,连续进行了福州、漳州、厦门战役,所向披靡,势如破竹,歼灭国民党军近10万人。紧接着攻击金门一仗,却痛遭失利,登陆部队三个多团9000余人(内有船工、民夫等350人),无一幸还,是华东我军在全国解放战争中最大的一次损失。
10月17人厦门战斗刚胜利结束,第十兵团第29军第85师奉命以第253团配属给第28军,参加攻取金门作战。师长兼政委朱云谦亲率少数人员到该团帮助进行临战准备工作。当时我是师部作战参谋,也在其列,自始至终目击战斗的组织与实施,有极其沉痛的感受,毕生难以忘怀。近年来我看到书刊上有些回忆和述评金门失利的文章,有不少讹误。我认为这是关于正确认识和汲取历史教训的严肃问题,就想试作补正。在金门之战行将41周年之际,当年的悲壮情景更加强烈地涌现在我眼前,促使我提笔追记这沉痛的一页,既是缅怀金门之战的先烈,也是提供后人鉴戒的史实。
1949年8月17日福州解放后,福建国民党军残余猬集于闽南漳州、厦门、金门地区,改组指挥机构,重编残部,调整部署。原福州绥署及第六兵团撤销,省主席朱绍良撤职,由东南军政长官公署副长官汤恩伯兼任厦门分署主任,统一指挥第八、二十二兵团。汤的总部位于金门,前指率第55军3个师、第5军1个师于厦门;以第二十二兵团率第5、25军等部4个师于金门;以第八兵团率第60军及第96军残部4个师于漳州地区。以上三地共约6万余人,企图据守厦、金两岛,屏障台湾。
中国人民解放军第十兵团于9月19日至25日,攻取漳州、同安、集美等地,扫除了厦门外围阵地,歼敌1.7万余人,残敌逃窜厦门。我军随即部署攻取金、厦两岛。当时曾考虑三个方案:一是同时攻取金、厦,二是先金后厦,三是先厦后金。按当时已有的准备条件,决心先打厦门,再打金门,这是切合实际情况的,是很正确的。10月15日晚,我对厦门发起攻击,17日上午结束战斗,敌除第166师残部逃往金门外,余均被歼,共2.7万余人。
厦门之战是我军首次以木船舢板进行大规模渡海登陆作战成功的战例,战斗实施过程总的来说是顺利的,但也有局部受挫,4个师同时发起战斗,只有从厦门北部攻击的第85师一举突破登陆,而攻击鼓浪屿的一个师登陆未能成功,从厦门西北部攻击的一个师也一度受挫,从东北部攻击的一个师(突击团)部分错失航向,受阻于滩头。战后这些教训没有引起重视,滋长了急躁轻敌的思想,导致了攻金指挥失误。
首先,在敌情判断上,认为国民党军厦门失守后,金门已成孤岛,守军更加惊恐,比厦门更好打,对其仍然固守金门的企图估计不足。实际上国民党要尽可能利用大陆沿海岛屿,作为其盘踞台湾的屏障和妄图反攻大陆的跳板。厦门距离大陆最近,被大陆三面环抱,易攻难守,金门距大陆较远,面临外海,较利于台湾支援,并可乞求美军相助甚至卷入,因此金厦设防的重点是在金门。汤恩伯的总部位于金门,派到厦门的前指和军以上指挥机关设在军舰上,海军巡防处也从厦门移到金门,这都是无心坚守厦门的迹象。我军对厦门发起攻击后,敌人迅即动摇,没有部队增援。而在厦门战斗之前,我军为迷惑敌人和便于下一步攻金作战,于10月10日至13日先攻取金门北侧之大小嶝岛时,国民党军就急调汕头地区第十二兵团第18军之第11师增防金门,并以两个营增援大嶝岛。我攻取厦门后,20日获悉第十二兵团又1个师运抵金门;23日又获悉该兵团后续部队正在海运途中,并向蒋介石请示去向。至此,在我军对金门发起攻击之前,敌第十二兵团至少有两个师已增抵金门,连同原在金门之第二十二兵团所率4个师共有6个师的兵力。即使敌第十二兵团后续部队在海运途中去向不明,我军也应从该敌增往金门着想。但领导对此估计不足,企图乘敌第十二兵团尚未全部抵金之机攻取金门。结果战斗发起后第二天,敌第十二兵团已全部增至金门,其总兵力达9个师约6万之众,而我军登陆的第一梯队仅有三个团8000余人。虽然我军是胜利之师,愈战愈强,敌人是残兵败将,愈战愈若,但岛屿攻防兵力如此悬殊,实在是太冒险了。
失误之二,战斗决心没有建立在有充分准备和有把握的基础上。渡海登陆作战最关键的准备是船只问题,有兵无船,等于无兵。攻金作战虽多方筹集船只,但直到战斗发起时,还不能运载第一梯队的船只返回后才能渡海,这在没有制空权的条件下是极不可能的。加之第一梯队登船启渡编队的时间过长(木帆船机动性能差,调度不便),时值农历初三前后,潮水大涨大退,登陆时已是下半夜退潮之际,船只在金门抢滩时搁浅,当夜无法返航,天明后遭敌机轰炸和炮击,全部摧毁。第二梯队没有船上不去,第一梯队孤军苦战是很难持久的。其实,即使船只能够返航,也不可能全部完好无损,运送不了多少部队,势必形成逐次增兵,难以予敌以决定性的打击,损失反会更大。
失误之三,作战部署和组织指挥不当。大金门岛位于厦门岛以东10公里,北距大陆9公里,状似哑铃,东半部为山地,西半部为丘陵,北部岸滩部分地段较便于登陆;小金门岛靠近大金门西侧,两岛火力可相互支援。国民党军第二十二兵团率5个师位于大金门,一个师在小金门。我军计划使用的攻击兵力为七个团,其中第一梯队三个团。因此,只能集中在大金门岛西半岛北面5公里的地段上实施一面攻击,并要求第一梯队登陆突破后,左翼团迅速攻占中间的蜂腰部,切断大金门东西两半岛;右翼两个团攻击西半岛金门城地区之敌,歼灭西半岛之敌后,再攻歼东半岛之敌。我们对敌人数量上的优势估计过低,认为登陆成功就是胜利。因此,对第一梯队的战斗组织指挥失当,没考虑在我军只是一面攻击的情况下,敌人至少可以集中三个师的兵力实施反击的严重性;更没有考虑第二梯队不能渡海到达会造成什么样的局面。战后有人认为,如果第一梯队登陆后相互靠拢,巩固滩头阵地,待第二梯队到达后再向纵深发展就好了。这从登陆作战的战术原则而言是对的,但从金门之战的实际情况来说,虽然可以延长一些坚持待援的时间,而第二梯队无船渡海,终究是挽救不了危局的。
再一个问题,无论是敌情、我情、地形、海情,打金门都比厦门复杂、困难得多。然而,打厦门时兵团能直接指挥到师,打金门时兵团主要抓解放厦门后的接管工作。金门战斗的组织指挥交由28军副军长指挥。领导对攻金部队的临战准备了解不够,没有坚持调集各部、各地的船只保证攻金部队的需要,没有把好制定作战方案的关,就轻率下定发起战斗的决心。本来在战斗发起前,下面部队提出过一些重要的正确意见。第85师师长朱云谦虽然没有指挥任务,但他本着高度负责的精神,在23日夜间还再次向军部提出准备不足的问题,但仍未引起上级的重视。此外,第一梯队三个团(分属于三个不同建制的师),竟无一个师指挥员上岛统一指挥,更令人不可思议。
尽管攻金作战准备不足,困难很大,但参战部队执行命令是非常坚决的。10月14日晚,三个突击团的指战员抱着攻取金门,完成解放全福建的任务,向新中国献礼的决心,登上了战船。
第85师第253团是右翼突击团,归第28军第82师指挥。朱云谦师长率少数人员帮助253团进行临战准备,直到发起战斗送他们登船启渡。当时夜幕笼罩,海风劲吹,潮水旺涨。我们在岸边滩头与第253团的同志紧紧握手相送。由于船只实在不够,还有一个多连装不上,只好留下来,想不到他们竟成了后来重建该团的种子!
我们目送船只在夜幕中消失后,就回到海边渔村内,围着美制5瓦报话机,聚精会神地等待空中信息,看着钟表,计算着时间,三个小时过去了,还没有动静。原因是三个团从不同的启渡场启航后,要先到大嶝岛海面会合,再一齐向金门开进,延长了航行时间,直到午夜1时许,船队才接近金门,我炮火准备开始,敌炮也对我船队轰击。报话机中顿时出现金门敌军电台和上级之间的呼叫通话:“共军进攻了,炮火非常猛烈!”“工事打垮了,伤亡很大!”“已经突破了!赶快支援!”台湾回答:“沉住气,坚决顶住!”“天一亮,空军立即出动!”就这样你呼我叫,乱成一团。
25日2时左右,我军第一梯队三个团,按预定部署,在垄口、湖尾、古宁头地段一举顺利突破登陆,我们心头放下了第一块石头。这时主要是希望时间过的慢一些,天亮晚一些,好让船只从金门返回。可是时间却似乎过的更快了,不知不觉天已拂晓,敌机随即临空,一批接一批,先轰炸扫射我军船只,后来我炮兵阵地和部队集结地。我们师部少数人所在的海边房屋,也受到两架野马式敌机的攻击,一枚**落在近旁,弹片飞入门窗,烟土弥漫,但房屋未毁,也无伤亡。敌机刚一离去,我们立即到海边观察,从望远镜内清晰地看到金门北岸我军登陆时间地段的海滩一线,停留着许多船只,正起火燃烧。这就是我军第一梯队的船只,显然是登陆时已经退潮,船只抢滩搁浅,无法返航,已被摧毁。我们目睹此状,心头立即一沉。怎么办?只有期待从厦门调集船只,才能运送第二梯队渡海。不管天大的困难,上级总会千方百计地设法吧!
金门岛上西部纵深枪炮声不绝,一片硝烟。我军登陆突破后即分路向纵深猛插,右翼第253团以一部控制古宁头滩头阵地。主力向金门县城方向攻击,左翼244团和中央251团,突进纵深后,登陆点被敌人重新封锁。由于我军只在一个方向登陆,兵力不多,对敌人震撼不大,而且船只被毁,增援困难,敌十二兵团各部队继续登上金门,增长了金门守敌的信心,不断组织步兵、坦克在空军支援下向我猛烈反击,我登陆部队损耗伤亡可以想见。244团登陆不久,即陷入敌人反击围困之中,联络断绝。253团在林厝、埔头一线抗击敌人反击,251团向西和253团靠拢,与敌激战竟日。报话机中可以听见金门敌人向上级报告:“共军顽强,战斗激烈”,其上级则对金门守军叫好大气。
25日晚,兵团从厦门调来几条船只到达沃头、大嶝,28军指挥所即令二梯队246团两个连于26日凌晨1时从大嶝启渡,3时在古宁头以东登陆,同251、253团会合。与此同时,259团两个连自沃头启渡,航行中失散,仅有四个排在古宁头登陆,同253团会合。敌十二兵团已全部抵达金门,26日反击更加猛烈。我们目睹敌人以密集炮火猛烈轰击,坦克步兵协同反复冲击,敌机低空俯冲攻击,但“隔岸观火”无能为力,心急如焚,悲愤交集。当时我们无法理解,部队已登陆两天,为何厦门只零星调来几条船?
这时,兵团一位领导同志突然从28军指挥所打来电话,命令我师朱云谦师长当晚去金门指挥岛上尚存的部队(我们这才知道,第一梯队三个团一直没有师的指挥员统一指挥)。在失利已成定局的情况下,朱云谦同志提出率第一梯队253团留下的一个连渡海前往。我们立即准备行动,并在海边等候厦门来的船只。下午4时前后,才有一条机帆船开来,航速很快,我们连忙挥手呼叫减速,船工置之不理,径直抢上滩头,当时也在退潮,该船立即搁浅,要等十小时后下次满潮才能启航,此外再没有船只到来,令人气恼以极。眼看着敌人坦克、步兵占领古宁头,我剩余部队凭借古宁头岸边削壁和滩头工事坚持抗击到27日,金门之战就这样结束了。
我军登陆金门的部队,整整三昼夜,浴血苦战,孤军无援,粮尽弹绝,伤亡殆尽,表现了无比英勇顽强、前仆后继、不屈不挠、慷慨赴死的精神。战斗结束后,还有少数同志隐蔽潜伏在金门东部山地坚持斗争,真是可歌可泣。国民党残兵败将侥幸取胜,守住了金门,是我军决策指挥失误造成的。国民党大肆宣传吹嘘,并且拍摄了《古宁头大战》的电影,把金门之战说成所谓“扭转战局”和“反攻复国”的转折点,不过是自欺欺人、白日作梦而已!
自古以来,战争活动中只打胜仗、不打败仗的常胜将军是很少见的,重要的是避免超越客观条件许可的限度,期求作战的胜利,少犯错误。金门失利之所以令人痛心难忘,就因为不是不可避免的。
每当我想起金门之战,脑海里就浮现出送别253团登船启渡和古宁头最后激战的情景,以及一去不复返的战友们的音容笑貌,仿佛他们在浴血苦战的绝境中,隔海向我们发问:“为什么会这样?”对于这个问题,战后兵团和参战部队都进行了战斗总结,写进了战史,尽管所处的地位、感受和看问题的角度不同,战役和战术上的具体教训很多,但所有的回答集中到最根本的一点,就是急躁轻敌,违背了毛主席关于“战略上藐视敌人,战术上重视敌人”的指导思想,和“不打无准备之仗,不打无把握之仗”的军事原则。这一经验教训,对于胜利之师尤其显得重要。
金门失利并没有动摇我军继续用木帆船渡海解放沿海岛屿的决心和信心。1950年5月,我四野十五兵团解放海南岛,浙东我军连续攻取了舟山群岛的外围岛屿,国民党为避免舟山群岛守军被歼而仓惶撤逃。1955年1月,华东军区组织陆海空联合渡海登陆作战,一举解放了一江山岛。都是在有充分准备和有把握的前提下获胜的,并进一步取得了登陆作战的宝贵经验。金门失利后,我们85师又接受了再战金门的任务,全师上下同仇敌忾,化悲痛为力量,面对金门展开了紧张的敌前练兵,并建立船管团专门进行船只准备。针对金门失利的血的教训,苦练克服各种困难的本领,决心攻取金门,完成先烈的遗志,告慰先烈的英灵。不久由于朝鲜战争爆发,美军侵入朝鲜,才解除了攻金任务。
厦门人民为永远怀念解放厦门的先烈,修建了雄伟的纪念碑。陈毅元帅题词为“先烈雄风,永镇海疆”。厦门军民年年清明扫墓。国庆节与厦门解放日同庆。我每次到厦门都要去瞻仰纪念碑,悼念长眠在岛上的战友。同时到厦门岛最高点云顶岩眺望金门,更是心潮起伏,久久难以平静。1979年以来,台湾海峡逐渐停止了军事冲突,和平统一祖国已是大势所趋,人心所向,但还存在阻力和障碍,尚需经过不懈的努力和斗争才能实现。无论何时以何种方式解决台澎金马问题,当年金门之战的先烈是浩气长存,永垂不朽的。早日实现祖国统一大业,是对金门之战先烈的最大告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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