黯淡无光的颜色
撰文丨宫子
看着露天咖啡店的画面——真的会有如此明亮的夜晚与色彩饱和到足以浸染整条街道的灯光吗?即使在照明技术高度发达的今天,我们也不太有机会碰见,而凡·高用一张描绘普通街边咖啡厅的油画告诉我们,这种现实是存在的。只要你用绚烂的目光观察、捕捉。
凡·高《夜晚露天咖啡店》。
有传言说,凡·高可能是个色弱,平常人感觉足够明亮的颜色,在凡·高的世界里还不够饱和,他一遍遍地在调色板上胡搅蛮缠,最终形成了如此厚涂的绚烂。有传言说,凡·高发疯,是因为他对黄色颜料的迷狂,他会吞食铬黄颜料,而后重金属中毒。
都是传言。只有一事是真实的,那就是这些画布上的黄色正在悄悄地衰退。位于阿姆斯特丹的凡·高艺术博物馆已经证实,终有一天,凡·高的向日葵会在光线和化学反应中褪掉亮丽的色彩,变成一幅褐色的油画。这一天很遥远,却终将到来,也许未来,我们只能通过印刷品或观者的印象,来记住这些属于他的色彩……
还有什么比这种颜料更契合凡·高呢?
凡·高《向日葵》。
另外,黄色在东西方文化中有着截然相反的含义,中国古代从隋朝开始便将黄色作为皇家推崇的用色,此时的染料大多以栀子制成。宋朝时,槐树花所提取的黄色开始成为皇家专用色彩。到了清朝,制作“帝国黄”的原料则变成了“中国地黄”。同在东方的印度也将黄色奉为尊贵的色彩,这与佛教的盛行有着联系。在西方,情况则恰好相反,自18世纪以来,欧洲学者们做过多次调查,结果显示在不同的世纪,人们最偏爱的颜色总是不同的,有几年是蓝色,有几年是绿色或紫粉色,但有一个颜色从未进入过“最受喜爱的颜色”这一榜单,那就是黄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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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欧洲文化中,黄色是肮脏的色彩,从古希腊时期开始,人们提到黄色,便会联想到身体不佳、面色蜡黄的病人,中世纪的医学理论认为,“黄胆汁”是造成一个人脾气易怒、身体虚弱的原因。表演戏剧的时候,演员们会穿上黄色的衣服,来表示自己演的是一个病人或尸体。人们会用黄色来表示一个人充满嫉妒、胆怯、虚弱。在很长一段时间里,黄色并不是一个独立的色彩,而是“被污染的白色”。这其中还有一个关于“伊莎贝拉白”的小故事:据说这个色彩来自于西班牙伊莎贝拉女王的一个传言,当时为了鼓舞军队士气,伊莎贝拉宣布战争胜利之前她不会更换自己的内衣,而后,这场战争持续了三年,当她终于可以更换内衣时,衣物的白色已经变成了那种泛黄的“伊莎贝拉白”。
爱德华·维亚尔《开门的母亲》。
东西放置久了会泛黄,人衰老了皮肤会沉淀为泥土的颜色,患病的人总是有着发黄的脸色……然而,这一切都是黯淡的黄色,那么,明亮的黄色又会遭到什么样的待见呢?
结果好像只是,亮黄色成为了淡黄色诸多含义的升级版。
就像佛教将金黄色奉为至尊色彩一样,基督教文化中,黄色被贬为底端的色彩。在画家乔托生活的14世纪,古典艺术家们已经约定俗成般地,为犹大披上了一件淡黄色的外衣,以此象征罪恶与背叛。当然,那只是一件米黄色的衣服。而后,统治者们为了让这个标志更明显,开始要求欧洲犹太人戴上亮黄色的尖顶帽、胸章、臂章等等,爱德华一世、路易九世以及教会的多任教宗都采取过这种手段,方便日后循着标记对犹太人进行清理。直到上世纪的纳粹德国,希特勒依然要求犹太人在身上佩戴黄色的“大卫之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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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许是因为在色彩链中被歧视了太久,在近现代社会,黄色开始了触底反弹般的回击。
率先进行反击的是美国的女权主义者,来自堪萨斯州的她们从州花野葵花中得到灵感,制作出黄丝带佩戴在游行者的身上。接着,受到《黄丝带》《黄色骑兵队》等音乐与电影作品的影响,黄色丝带成为了欢迎男子返家的和平色彩。同时,在现代运动中,黄色也取代了红色,成为很多群体的象征色彩——区别在于,红色要求的是革命,而黄色要求的是权利与反叛。而在今天,无论你是否喜欢黄色,但对于商场与企业来说,黄色绝对是个受欢迎的色彩。
多项统计的结果都显示,相比于其他颜色,超市使用黄色的标签更能让消费者有再次购买的冲动。在选择商品时,黄色的包装潜在地给人一种体积大、包装丰盈的感觉,而其他颜色则很难有这种效果。它是现代家居装修非常喜欢的、具有积极象征的色彩,在厨房中,一瓶黄色的洗洁精看起来要比紫色或白色更强效。这就是黄色在现代社会中的效用,当我们摆脱了宗教与传统思维的束缚后,它开始向我们呈现出自己乐观绚丽的一面。
例如,如果把小黄鸭换成小白鸭,它还会像今天这样受欢迎吗?
另外,让我们不能忽视的一件事情是,黄色极有可能是宇宙的颜色。2002年,约翰·霍普金斯天文学团队在调查了目前所能探测到的所有恒星光线后,确定了一个宇宙光线的平均色彩,并将之命名为“宇宙拿铁”。(在星巴克里对着“宇宙卡布奇诺”和“宇宙拿铁”两个名字纠结了半天后,研究者最终选择了后者)那是一种近似于蛋清的黄色,一种尚未孵化、孕育中的神秘色彩,而现代高饱和度的亮黄色,则成为了具有反叛、时髦和积极乐观的色彩。
黄色含义的变化史,就像一个婴儿成长为少年,为自己争取独立个性的历史一样。
它是一种青春期的色彩。
铅锡黄
失传的神秘色彩。在15世纪至18世纪的油画中,鲁本斯、提香、丁托列托、卡拉瓦乔等人的油画中都大量使用铅锡黄颜料,画中人物的绶带、袍子、衣襟,都会使用铅锡黄作为主色调。但在19世纪后,这个色彩彻底从油画中消失,再也没有人见过它。作为曾经如此流行的颜料,更让人难以理解的是,连它的调制配方都再也无人知晓。在后来艺术家手中流行的黄色颜料都有着不同程度的缺陷,论完美程度也远不及铅锡黄,这种稳定的黄色颜料为何突然失传,成为了艺术史上的不解之谜。
校车黄
该色彩于1939年被正式录入,原料为含铅的铬黄。当时在制定加拿大校车的色彩时,教授们进行了多次会议与实验,最终在红色与黄色的竞争中,由于这种黄色的“横向外围视觉比红色大1.24倍”而被最终采用,它是人们可以在周围环境中最快捕捉到的色彩。校车黄的涂料一直被沿用到今天,而提议使用该色彩的弗兰克·希尔博士(Frank W. Cyr)也因此被称为“黄色校车之父”。
印度黄
曾经风靡一时的颜料,据说制作方法极为残酷,通过给营养不良的奶牛喂食芒果树叶和清水,而后提取尿液得来。印度黄从东方传入欧洲后,颜料商和画家不用开包装就能知道里面装的是什么,因为它会散发出浓烈的氨水味。19世纪80年代,英国探险家约瑟夫·胡克爵士曾决心揭开印度黄的神秘之源,写信给印度财政部长询问该颜料的制作过程,但其制作过程依旧是谜,因为当英国人抵达印度后,并未发现信中提及的饲养奶牛的牧场。而且在胡克爵士收到回信不久之后,印度黄这个昂贵的颜料也在欧洲市场上销声匿迹。
撰文丨宫子
编辑丨罗东,肖舒妍
校对丨翟永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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