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出望外的惊喜发现

本刊专稿 荀莉

喜出望外的惊喜发现

秋还浅,没有将上次来时满眼的黄菊带来,但我还是在杂乱交错的沙棘、连翘、胡枝子、金银木旁搜寻到一些性子急的野菊,它们摇摆着紫丢丢的亦或黄灿灿的衣裙,尽显风光。我的眼光只顾贪婪地追随这些星星点点的小花,任凭山路颠簸丝毫不觉。穿沟而过的风知道,风中摇曳的野菊花知道,我是为寻找时光而来的,是为寻找早已逝去的记忆而来的。

喜出望外的惊喜发现

是的,这里只有风,空灵的风。除了风,迎接我的就是那位被业内人士称作古钱币收藏家的老人,他叫左增文,今年74岁。我一直觉得“古钱币收藏家”这个名头用在老人身上有些狭隘,因为看过他收藏的品类繁多的物件之后,就知道他是多么热衷于生活、热衷于文化的一个人。应该说,他是一位收藏“时光”的人,他用自己全部的情感与每一件遇到的老物件对话,并珍爱有加,收留身旁,以便世人目睹并借此与往事重逢。

喜出望外的惊喜发现

他还是那身朴素的衣装,黝黑的脸庞上镌刻着犹如野峪沟山脊一样的深沉、镇静,如果不是鼻梁上那个黑边框眼镜带出的些许斯文,就与这个大山里的普通农民没什么两样了。我习惯尊称他为左老师。《尚书·泰誓》中说:“天佑下民,作之君,作之师。”在古代,人们就把老师与天、地、君、亲并列敬仰。所以,对左增文老先生的敬仰,非“老师”二字不可代替。

近了,近了,那一排排早已熟识的房子陡然跳进眼窝。习惯了城市的拥挤与喧嚣,在这寂静的沟里看到几排寂静的房子,让人不免产生几分荒凉。然而,就是这几排房子,滔滔不绝地向我诉说着野峪沟的昨天与今天,诉说着左老平凡又精彩的人生。它说,你知道吗?就在这荒凉之处,左老耗尽15年光景与毕生积蓄,化废墟为“宝藏”。这里的春有多烂漫、夏有多激情、秋有多含蓄、冬有多寂寥,左老从儿时起就深有体会。它说,那时的日子,清苦、辛劳自不必说,日复一日的放牛、割草、打柴,匆忙并快乐填补着他的整个童年和少年时期。他熟悉这条沟里的每一条路、每一棵树、每一座山,甚至熟悉路上的每一道弯、树上的每一片叶、山顶的每一朵云。它说,土地也是有心的,你相信吗?左老热爱着这片土地,这片土地也毫不吝啬,成就了左老富足的中年,他乘着改革开放的春风、依附着地下的“黑金”,开煤矿,建焦厂,实现了从农民到企业家的华丽转身。它说,你听说过吗?好多人富裕了就忘了自己姓甚名谁了,但左老没有忘,他虽然富起来了,穿的还是农民装,爱吃的还是咱后山特有的玉米压面其子。当煤炭过了走红岁月,野峪沟也渐渐人去楼空。走了的人再也不会回来,因为这里再也给不了他想要的,但左老是个例外,他的祖先把根扎到了这里,他的魂也永远定居在了这里。那是哪一年呢?十年之久了吧!他带着毛主席像章、毛主席画像、毛主席语录和古钱币、粮票、布票、饭票回来了,带着算盘、月饼模子、老牛车、独轮车、石磨、石碓、石碾回来了,带着驴架子、鞍子、驮笼、纺织机、烟盒纸及火柴、火镰回来了,甚至带回了旧时妇女用的刨筛、荷包、绣花枕头皮、 裹肚和数不清的老灯具、灶具、农具、用具、家具,一车又一车,一件又一件……我没有理由打断钻进耳廓的每一句话,我说你们尽情地讲吧,我就是来听故事的。左老不善于讲自己的故事,你们就替他讲吧。

于是,几排房子的每一块砖每一片瓦都在“说话”,它们争先恐后地讲着左老的故事,兴致勃勃,像是在讲自己的故事。是啊,它们其实也是在讲自己的故事,它们与左老经年累月地相处,已情同一家,密不可分。

十五年了?对,十五年了。

十五年前,左老退休还乡,他人老心不老,偶然与钱币结缘,于是开始了古钱币的收藏与研究。那是在2005年的一天,左老跟朋友去了临汾的古玩市场,没想到一天转下来,他竟被那些形形色色的古董深深吸引住了,而且萌生了收藏一整套古钱币的想法。

从最初的一本钱币小册,到后来不得不划分系列装订成册,左老慢慢钻进了“钱眼”里。历经十余年时间,耗尽数十万家资,他收藏了4000余枚古钱币和3000余张纸币,基本收齐了我国夏商以后各个朝代的钱币。为了方便来观赏的人更好地了解钱币,他给每个钱币都标注了所铸朝代等背景资料。

如今,我又一次置身于左老的钱币展览厅,从古至今、从铸币到纸币、从价值连城到唾手可得,满满当当且排列有序。左老记忆犹新的是在2009年的一天,他在临汾老百汇古玩市场闲逛,一张蒲县钱币忽然出现在眼前。基于对蒲县家乡文化与历史的衷爱,这个发现让他喜出望外,惊喜之情溢于言表。他好不容易才控制住自己激动的心情与商家讨价还价,最后用三百元买回了这张蒲县钱币。最为艰难的,是为了收藏一枚蒲子布币,他托收藏届的朋友上太原、去北京,前后历时三年多,终于找到了一枚蒲子布币。当他将那枚蒲子布币放在手心的那一刻,时光恍惚回到那个古老文明的年代。他左看看右瞅瞅,上翻翻下摸摸,爱不释手。后来,有收藏界的朋友多次提出高价收购这枚蒲子布币,他都婉言谢绝。他说,我收藏这些钱币的时候就没想过要拿它去赚钱,在我眼中,它们是文化,是历史,是无价之宝。

是啊,在左老的眼中,无价之宝太多了。而他眼中的无价之宝,在现实中却被很多人视为垃圾,比如过去农民提东西的框子、篮子、装水用的瓮、早已退出历史舞台的铁鏊子、古时妇女穿过的三寸小鞋、老汉用过的旱烟袋、农业机械化之前使用的犁耙耢耧,等等这些已经被人们遗忘了的且随着时间的推移终将消失的物件,左老一一当作宝贝,从垃圾堆里捡、从废品站往回买、从人烟罕见的古村里收、从古玩市场淘……他用他毕生的心血与积蓄,表面上看收藏着的是物件,实质上收藏的是人们的记忆,是浓浓的乡愁。

耙耧!在众多的农具间,我一眼就看到了它。它依旧张着它的牙舞着它的爪,牵扯着姥爷的草帽姥姥的围裙,一下把我拉回了童年时光。那时,我大概七八岁,一年有多半年光景住在姥姥家。姥姥家住在一个出门就上坡、吃水井底摸的小山村。那年正值春耕,姥爷一大早将我从炕上唤起,我用一个铝制的饭盒装上姥姥熬的小米粥跟在吆着牛、扛着耙耧的姥爷身后便下地了。坡很陡,路很窄,老牛和形同老牛的姥爷在前面哼哧哼哧,我像一条累趴的狗一样跟在后面大喘着粗气。我们迎着初升的太阳爬过几道坡,绕过几道弯,麦地终于到了。姥爷放下死沉死沉的耙耧,我看见豆大的汗珠从他的额头扑棱棱滚落到地里,但他毫无察觉。然后,姥爷熟练地给牛套上笼头,架上炮杆,连上耙耧,命令式地让我踩上耙床。在姥爷的指教下,我把两只脚踩在耙中间的两条木杆上,手拽着牛的尾巴。只听姥爷“呦呵呵”一声,牛拉着耙、耙驮着我便向前行进了。刚开始时,我身子左右摆动,脚下也站不稳,姥爷说,你的身子应该稍稍往后倾。果然,两三个来回之后,我便如鱼得水,稳稳当当随耙行走。看着我越来越有模有样,姥爷乐呵呵地不停朝我笑,说,以后不读书了,就跟姥爷耙地种菜放牛割草,多好!

此生与牛和耙亲密接触的时光一去不复返。多年之后,当我行走在乡村的犄角旮旯,刻意去搜寻那些农具和牲畜时,与姥爷一起耙地的情景总是呈现在脑海,让人回味无穷。

就在今天,那么多的旧时农具分门别类摆放在眼前,怎能不让人回忆起从前往事呢?我兴高采烈地跟左老讲述着我与这些农具的情分,左老也听得兴致勃勃。此时,我沉浸在回忆往事的幸福中,左老沉浸在通过自己收藏带给被人幸福的幸福中,那种美好,我想,窗外的那一个个葫芦也一定感受到了。

那么多的物件!左老心中没有具体数目,且不分贵贱,件件视若珍宝!收集这些物件,到底耗费了多少金钱?左老也没有个具体数字,用他的话说:“钱花了就没了,把这些东西收集回来,看着它们,就让人们回忆过去珍惜现在,花多少钱都值了!”

直至现在,只要走进左老眼中的老物件,即使他已经拥有不止一两件,还是会毫不犹豫地收藏。我想,老物件在左老眼里心里,已经不是常人眼中可形可色的物品,而是一种用以寄托信念的情怀、一种可以慰籍生命的梦想!

一条沟,一个人,一段时光,所有的美好,只有左老懂得!其实,我也懂。不然,我不会又一次来到这里,而且,我相信还会有下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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