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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有五个姐姐,亲姐姐。

2020年4月8号“走”的是我最小的姐姐,也就是我的五姐,她叫福年。

我的兄弟姐妹共八人,父母生下我小姐姐时,子女已经有了七个,如果没有我,她为最小。

那年月,谁都知道,没有计划生育的条件与措施,也没有政府的规定与政策,父母结婚后,只要身体没毛病,生育方面有能力,那么,生儿育女的事情就没有任何限制,都是顺其自然,能生多少就生多少,直到不能再生为止。所以,一对夫妇身后,其子女“吆五应六”的似乎成为常态,“喊七答八”的也不罕见,“拖仨带俩”的反而算不上多数。

这样,父母膝下儿女多了,往往是两头的即最大的和最小的最受宠爱,所以,便出了个“娇生惯养”的词汇。所谓“娇生惯养”,一般就是老大为“娇生”,老小是“惯养”,而生在中间的,父母所倾注的关爱就会减弱很多,加上农村一个“穷”字写满生活的方方面面,当父母的根本顾不上去照顾这个关心那个,小的时候日晒雨淋,水里滚泥里爬任其“自然”生长,稍微大点了,便不是挨打就是挨骂,然后,便在打骂声中出大力流大汗干农活做家务。干农活的苦和累自不待言,那家务活也不是一般的累,推磨、挑水、喂猪、割草都会把你累个“够呛”,最脏最累的当是“出圈粪”。这些活我都干过,我那小姐姐更不在话下,所以,我的体会颇深。

我的这个五姐,也就是我这个最小的姐姐,我从来没叫过她五姐,都是叫她“小姐姐”,而我其她那四个姐姐,都是大姐姐、二姐姐、三姐姐、四姐姐排下来并这样叫的。

我们这个大家庭,就是我的父辈兄弟姐妹到我们这辈的兄弟姐妹,由于我的爷爷传统观念与思想开化的有机结合,特别是在与人为善、做事踏实、忠厚传家、尊老爱幼、睦邻友好、决不以强凌弱等家教家风的严格之外,在传宗接代上,更是既没有重男轻女之意,亦无弄璋弄瓦之说。但在兄弟姐妹排行上,到我这一辈时便稍有区别,即男孩有个大排行,也有个小排行;而女孩基本没有大排行,也没顺着大排行叫。我这个五姐,实际就是小排行叫的,即仅限于我的父母亲生,并非包括我二大大、三大大家的姐妹们大排行排的。所以,我及我的叔兄弟姐妹中比她年龄小的都叫她小姐姐,对此,她不但很满意,还自以为傲。因为她从这个“小”字上已经得到了父母的宠爱,成为掌上明珠(为了叙述的方便,在撰此本文中,我都用“小姐姐”之称)。

我的小姐姐之所以成为父母的掌上明珠,是因为我的父母生下她时,子女已经不算少了,并且,实现了传统习惯的要求,达到了儿女双全,拥有了俩儿五女。我长大后,父亲曾跟我讲,还没有我时,他们已经早就厌倦了再生孩子。再是我的两个哥哥和那四个姐姐,在年龄上相隔多则五年,少则三年,其相隔距离规律而匀称。当我的父母生下我的小姐姐之后,便出现了不可能再生孩子的征兆,因为他们不但三年没有再生,五年也没有再生,到了七年八年上还没再生,由此,便觉得在子女生育上已经偃旗息鼓,不可能再生了。因此,我的小姐姐便享受着“惯养”的优待,除去我的大哥当兵在外,我的二哥和那四个姐姐既是帮助父母干活的劳动力,又是照看我小姐姐的“襁褓工”和“幼教师”。所以,我的小姐姐自下生之后,就享受着父母和哥姐们的多层宠爱,为了不伤着她不磕着她不碰着她,我的二哥和那几个姐姐肯定不知挨了父母多少“嫌吼”(方言:大声的呵斥、批评或骂的综合词汇)。

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包括我的父母也没有想到,就在他们无意识的状态下,我竟很不合时宜的来到了这个世界。我来到这个世界的相关情况在我尚未完成的长篇纪实文学《父与子》中会作详细的描写,在此不作赘述。

我今天要说的是,在父母生下我时,我的小姐姐已经10岁,也就是说,我的这个小姐姐比我大着整整10岁,中间更无男孩。而此时,我的那几个姐姐也开始相继出嫁,我的二哥亦已经另起炉灶,不管家里还有哪个姐姐尚未出嫁,我小姐姐倍受宠爱的地位却因我的到来便一落千丈。

就因为有了我,特别在我记事之前,我想我的小姐姐肯定因我不知挨了父母多少“嫌吼”。我小姐姐挨父母的“嫌吼”是我记事之后从她对我的“冷漠”态度中逐渐琢磨推算出来的。

小姐姐对我的“冷漠”不是表现在一件事两件事上,也不是在一年两年的时间上,而是在长达十多年之久的共同生活中那些烦烦杂杂大大小小事情上的日积月累。在我众多的兄弟姐妹中,我与她在一起生活的时间最长,退去我尚未记事的那几年,数着指头算,也不低于十年。而这十年,她和我的关系近似于“天敌”,其“天敌”的原因,就来源于她受宠地位被我的取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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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小身体就不好,成天长病。父母就找了算命先生给我算命。算命先生一算,说这孩子“难养”,并有“夭折”之相,必须拜个“干娘”。如找到了“命相”合适之人拜为“干娘”,这孩子就好养了,不然,说不上哪天,这孩子就……

为了我“好养”,不至于“夭折”,父母就托人求人到处给我寻找“干娘”。

给我找“干娘”并非易事,在都吉台村根本不可能,因为我在村里辈分高,而本村按人口计算,姓赵的占了将近90%,其他非赵姓人家,都是赵家的亲戚,所有非赵姓人家的辈分也都不高于我,而我要找的“干娘”,必须不能姓赵,并且“干娘”居住的方向不能在村的北边。

本村没有合适的可找,便只能在周围的村庄找。按照算命先生所算,首先把我村北边方向的村庄予以排除,只能从东、南、西的方向找。都吉台东边的赵家庄子和南边的彭戈庄,赵姓都很多,且和都吉台的赵姓是一家,其它姓氏也和都吉台的情况一样,即和赵姓人家均为亲戚,论辈分也都能论得起来,论来论去不但是一家人,而且我的辈分依然高于他们。这样,父母就被迫把注意力放到了从都吉台往西的若干个村庄上。

由于父母日常的活动半径所限,他们给我找“干娘”所能采取的办法便是由近及远。

很巧,就在西边的方向距离都吉台最近的大近戈庄村给我找到了“干娘”。

这“干娘”找到后,便成了小姐姐打击、挖苦、编排、咒骂我的由头与把柄,先是说我不是父母亲生的,生我的父母在大近戈庄。小姐姐那原话至今让我记忆犹新,她说:“你的亲娘亲爷在大近戈庄,他们生下你后,看你长得又小又丑,还经常长病,便想把你扔掉。一天,咱爷,不,是俺爷。俺爷到石桥子赶集,被您爷看见,您爷早就做好了准备,在俺爷往回走的路上,找了个地方躲藏着,看看俺爷快到时,一下子就把你扔到路边上,您爷就躲藏着偷看,看俺爷拾不拾你。俺爷心眼好,听到路边有个小孩在哭,便顺着哭声找,走近一看,见是一个又丑又瘦的小孩。不管多么丑多么瘦多么难看,毕竟是个孩子,俺爷便心疼地把你抱起来,大声喊了喊周围‘是谁家的孩子’,见周围没有回声,看见你就要被冻死的样子,便把你装进大襟皮袄里,紧贴着俺爷的胸膛抱回了俺家。后来打听到你是谁家的孩子了,想把你再送回去,可您亲娘亲爷说什么也不要了,你是硬耍赖耍到俺家里来的!是硬赖着赖到俺家里来的!”

小姐姐的这番话,有空就跟我说,说得我不知所措,平时走路都是蹦蹦跳跳的,被她一说,一下子就跳不起来了,心里不仅发“凉”,还相当难受,是一种说不出什么滋味的难受,我越难受,她便越说。有一次,我实在憋不住了,便把她说的大体意思跟父亲说了,问父亲我是不是他在赶石桥子集回来的路上拾的。不问还好,这一问,父亲不喜不笑,还很认真地说:“您小姐姐说得对,你就是我赶集回来时在路上拾的!”

父亲这样一说,我的心从“凉”瞬间变成了“冷”,冰冷冰冷的,如同上了“冻冻”,我既相信又不敢相信。那个晚上,我跑到家西(村西)的庄稼地里偷偷地哭了。我们家就住在村西头,站在家西的路上,就能看见大近戈庄,我甚至生出了到大近戈庄找我亲生爹娘的念头,但又不知道那亲生爹娘姓啥名谁,我见他们时大概才不到一岁,是父亲抱着我拜的“干娘”。我也不敢向父亲问他们的姓名,只能把要去找他们的想法存在心里。这样的想法在心里相存,实际上是对自己的一种痛苦与折磨,并且越存越痛苦越受折磨。有几次,我想问问三嬢嬢家的润年二姐姐。因为润年二姐姐是最亲我、最疼我、最爱我的。润年二姐姐亲我疼我爱我是把小姐姐和她相比较得出来的结论。润年二姐姐平日里对我温馨而亲昵,说话和和气气,我的衣服破了都是她给我补,我头上招了虱子也是她给我拿,从她看我的眼神里就看出了她对我的亲爱。而我小姐姐恰恰相反,对我说话都是狠声狠气,从没给我补过衣服,更没给我拿过虱子,就是看我的眼神也不正当,不是往左斜就是往右斜,根本不正眼相看,而是“瞅”。 公元2017年的正月初三,当我从三嬢嬢家的明年哥哥嘴里得知因生活所迫“闯”了关东的润年二姐姐因病去世的消息之后,我哭了整整一个晚上,并含泪写了一篇怀念润年二姐姐的文章《五月红》,那篇文章我倾注了对二姐姐的全部感情,在深深地感动着自己的同时,还感动过很多人。由于润年二姐姐对我的亲爱,我从小就对二姐姐跟我说的话深信不疑,并且,为了将二姐姐和其她姐姐们区别开来,我叫二姐姐都是省略一个“姐”字,只叫“二姐”,觉得这样格外亲。关于我亲娘亲爷的事,我有许多次想问问二姐,但我又不敢轻易问,一旦二姐再说那是真事,我就走进了毫无退路的境地,只能从都吉台偷跑到大近戈庄找我那亲生的爹娘了。不敢轻易问二姐的原因还有一层意思,就是从二姐那里印证了我的亲娘亲爷是大近戈庄,我要到大近戈庄找她们,可找不到怎么办呢?那时,我连她们的名字,家住哪里都不知道,她们也不认识我,从我记事开始,我还没有去过大近戈庄那个亲娘家,我总不能在人生地不熟的大近戈庄村的大街上大声喊谁是我亲娘?谁是我亲娘吧!

我想,我就是在大近戈庄的大街上再怎么喊,也不会有人出来说:“我是您亲娘的!”

我就在小姐姐“亲生爷娘”之说的痛苦与折磨中,由相信到半信半疑直至不信渡过了将近两年的时间。在这将近两年的时间里,小姐姐只要看我不顺眼,或者被父亲“嫌吼”了,就拿我并联系上大近戈庄我那“干娘干爷”出气,有时候骂他们,有时候撵着我去找他们。有一次,我被小姐姐骂我“干娘干爷”骂得实在顶不住了,便找润年二姐问水落石出。

万万没有想到,我问二姐亲娘亲爷的事,正应了一直坚持着不敢问的担心。二姐笑着说:“咱小姐姐说的是真事,你亲娘就是大近戈庄,你要是不好好听话,真把你撵了大近戈庄去……”

二姐没有说完,我就“哇”地一声大哭起来。二姐见我大哭,便心疼地搂着我说:“别哭了哈,都是跟你开玩笑!”

我依然哭着说:“咱爷也说我是他赶石桥子集回来的路上拾的我!”

二姐就更大笑起来说:“咱爷也是跟你开玩笑的。二姐跟你说的是实话,小姐姐再骂你那‘干娘干爷’,我教你个好办法对付她,以后她就不敢骂你‘干娘干爷’了。”

我一听二姐要教我办法对付小姐姐骂我那“干娘干爷”的事,便不再哭了,问二姐:“二姐你有什么好办法?”

二姐就说:“小姐姐再骂你‘干娘干爷’,你就向咱爷告状,叫咱爷‘嫌吼’她!”

二姐跟我说明了“干娘干爷”的事,知道了自己不是父亲在赶集回来的路上拾的了,心里一下子也有了底气,便在一个吃饭的早晨,当着我小姐姐的面,向父亲狠狠地告了她一状。将她骂我、撵我的事告诉了父亲,父亲就叫着我的小名严厉地“嫌吼”了小姐姐:“以后不准欺负他,更不能骂他‘干娘干爷’。你骂他‘干娘干爷’要是传到大近戈庄去,他‘干娘干爷’也会来找你不算完,弄得我这脸往哪放!”

在父亲面前,小姐姐便不敢吱声,只是避开父亲后,便用更严厉的眼光瞅我!后来,我渐渐长大了,也不怕小姐姐瞅了,小姐姐瞅我时,我就全当没看见,或者和她对瞅。小姐姐深知再用眼睛瞅我已经不起作用,又不敢打我(后来我知道是她心疼我舍不得打我),那一小段时间她拿我很没有办法,我心里很是得意,有时还故意惹她,把她惹得只能“撅嘴”,撅得很高很高。小姐姐“撅嘴”是被别人或什么事情气坏了既不能打也不能骂对外发泄的一种表现形式。 可是,她拿我没办法干生气的时间很短,又有了骂我的新突破,并且是谁都想不出来的新花样!

她被父亲“嫌吼”几次后,便不再骂我那“干娘干爷”了,而是骂我那“干娘”家的“干姐姐”。我那“干姐姐”和我小姐姐年龄差不多,小姐姐一旦生了我的气,便骂我那“干姐姐”。我不知道小姐姐是怎么打听到我那“干姐姐”小名的,这为她骂我提供了很多方便的狠话、用语和厉害的骂词,原来骂我“干娘干爷”时,必须把我带上,往往是“赵顺年,我把您干娘怎么怎么的”,如不带上我的名字,她的骂词出口之后,连她自己都不知道在骂谁,别人听到就更不知道她在骂谁了,对别人还不好解释。而她知道了我“干姐姐”的小名后,她再骂我时就省劲多了,既简明扼要,又火力集中,还解恨消气,想怎么骂就怎么骂,也再不需拖泥带水还要附加上我的名字,而是直截了当。小姐姐这样简明扼要、火力集中、解恨消气、直截了当地叫着我“干姐姐”的小名骂我的“创新”,也使我有了新的意义上的生气,还伴随着一种害羞和耻辱。因为她叫着我“干姐姐”的小名骂,一般都是守着别人,别人又不知道她骂谁,便大张旗鼓地跟别人解释说“XX”是我的“干姐姐”。这样骂了没有几次,我“干姐姐”的小名便成了我们村西头几个生产队近千名社员群众的无人不知无人不晓,尤其本生产队的人也拿我那“干姐姐”开玩笑,有的人喊我还故意不叫我的名字,而是叫我“干姐姐”的名字,有时候是为了做事并非开玩笑,人家叫我“干姐姐”的小名,我也不得不应答。对此,我气恨不过,便拿出最厉害的骂词对我小姐姐进行最狠的反击。

我的反击就是叫着小姐姐的小名骂她坏骂她该死,并且是一串顺口溜式的骂词:“X X,XX你真坏,坏的就像烂地瓜:XX,XX你该死,今日不死明日死”!

每当这时,小姐姐就追着要打我。可我长大了,她根本追不上,有时她就埋伏在大门后,待我回家时,突然从后边狠狠地拧我一把,因为打我要弄出声音来,还担心被父亲听到。

小姐姐偷偷地拧我,是她摸透了父亲的脾气,因为我叫着小姐姐的小名骂她,还编成顺口溜唱着骂她而被她拧,我是不敢向父亲告状的。我要向父亲告状,首先要说明白我叫着小姐姐的小名骂,父亲是不会“嫌吼”她的,而挨“嫌吼”的肯定是我,因而,不管她怎么拧我,我只能“不吱声”尽量防避,一旦被她拧上,只有忍疼挨着。

其实,我叫着小姐姐的小名编成“顺口溜”骂小姐姐的时候,特别怕被父亲听到知道,都是小声骂她,害怕别人听到后再告诉父亲,从没敢像她骂我“干姐姐”那样恨不能让全世界都听到。

就在小姐姐大张旗鼓地骂我“干姐姐”时,中间还出了一个小插曲,就是她去打探我“干姐姐”小名时打探错了,那个小名并不是我“干姐姐”的,是和我“干姐姐”一起干活的另一个人随便编了个假名字提供给她的。后来小姐姐弄明白了,自己把自己气得哭了一场,找了个机会,狠狠地拧了我三把,把我的胳膊都拧得青一块紫一块!那次尽管拧我拧得很厉害,但我没觉得多么疼,因为她骂了个不是我“干姐姐”的真小名,骂了那么长时间还骂错了,我便笑话她:“嘲巴,嘲巴,大嘲巴,你真是一个大嘲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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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们都吉台村比较大,全村600户多户人家,3000多口人,基本都是从井里打水,吃、喝、用都是井水,即便离河近的人家,也不吃河水,尽管那河水清清亮亮,而是在靠河近的地方打井,再从井里挑水吃,因为河水变成井水是又经过了过滤的。

从井里打水既是个技术活,又是个体力活,不是轻易就能干得了的,基本程序就是要从井里把水提上来,然后挑回家做饭烧水洗衣或挑到小菜园里浇菜。因而,到井里打水挑水不但是村里所有男丁最基本的一项技能,而且也是身体能承所有女人需要掌握的一项高难度的家务活。

那时,村里所有的人家挑水,主要工具就是铁筲,当然还有必须的辅助工具——井绳和担杖,一样都不能少。到井上挑水,不是一般的难,必须先用井绳把铁筲沉到十几米深的井下,然后在井沿上将井绳用力摆动。井绳与铁筲连接处是一个铁钩,那铁钩称为“井钩”。“井钩”拴在井绳的头上,然后钩着筲把,筲把当然也是铁的。当井绳的摆动形成一种很有节奏感的惯性时,筲便在井底的水面上也来回摆动,摆动到一定程度,在井口抓着井绳这头的手一松随即一紧,在井下水面上的铁筲就随着一歪一倒,水就灌满了铁筲,紧接着要以最快的速度把筲提直,如筲里的水没有满筲,还要提着井绳将筲在井水里上下来回“蹲蹲”,等确认筲满了水后,再用力将铁筲从井底下提到井口上边。

在井里将水筲灌满再提到井上,是一系列的协调动作,我们叫做“打水”。在挑水的过程中,“打水”的技术含量最高,因为井绳是软的,井绳连接筲提把的“井钩”是敞开的,当在井上摆动井绳,下面的筲也随之摆动,摆动到一定程度时才能将井绳一松一紧,浮在井水水面上的筲随即一歪一倒把水灌满,这是整个打水技术的最高端,井绳松大了不行,松大了筲在下面就会和“井钩”脱钩,一旦脱钩,筲就掉到井里了。筲掉到井里,再“捞筲”,那就很费劲,不知要增添多少麻烦,还要被别人笑话;松小了也不行,松小了筲在水面上就歪不倒,筲里就盛不上水,如只盛上少半筲水,在井上再摆动井绳,井下的那筲就不听摆了,提起来“蹲”也“蹲”不上水。连接筲的井绳那头的“井钩”,必须是活的,如把它栓死,上边怎么摆动,下面的筲也不动,那筲就不会歪到盛水,所以,筲与井绳的连接处必须用“井钩”。筲里盛满水之后,还要有从井下提到井上的力气,方能将筲提到井沿上。盛着满满井水的铁筲提到井沿上平稳地放在井台上后,担杖才开始发挥作用。将担杖钩一头钩起一只筲,挑水者把腰一弯,两只铁筲就上了肩,随着平稳的脚步,便可悠悠地走向目的地。

从我记事的时候开始,我家的吃水基本都是我的小姐姐到井上打水往家挑水,有时早上,有时晚上,她总是挑着一对黑色小铁筲到井里打水挑水。后来我才知道,她挑的那对小黑铁筲是在她的要求下让父亲专门给她打造的,用现在的话说就叫“量身定制”。小姐姐个子不高,但长得很是匀称,在她的同龄人中,算得上是一个能干活能吃苦的,并且不亚于和他差不多一样大的男青年。我发现那两只小黑铁筲是“量身定制”时,是只看见别人挑水的筲都比她挑的大,而没看到挑着比她那筲大的人年龄也比她大,并且大都是成年人。我当时心里就很瞧不起她:“骂我‘干姐姐’有本事,挑水就没能耐了,人家挑水都用大筲,你挑水还用那么小的小筲!”

小姐姐从井里打水挑水,一年四季从不偷懒,几乎天天一个程序。春、夏、秋三个季节都好说,她有时穿着鞋往家挑水,有时赤着脚也照样挑,在我的眼里,我小姐姐比青年小伙子还“泼实”(能干,不怕脏和累),但我从来没赞扬过她,就是从心里不愿赞扬。到了冬天,看见下雪路滑,我还盼着那雪把她擦倒,最好把她磕破皮磕破脸,磕疼磕哭她才好。冬天从井里往上打水,说实话是很有危险的,关键是那井台上往往会结冰。由于从井里将打满水的筲提到井沿上面时,谁都很难避免从筲里晃荡出水来,只不过是晃荡出多和少的区别。这样,你晃荡出来一点,他再晃荡出来一点,先晃荡出来的就结了冰,后边的又跟在前边的叠加着结,那冰就越结越厚,最后都成琉璃状,人踏在上面,要特别小心,一不小心,就被擦倒,如果擦倒,还有掉到井里的危险。

一个既没下雪也没下雨街上很好走的早上,小姐姐又挑着给她“量身定制”的那两只又黑又小的铁筲去挑水,可出去时间不长,她就回来了,两只铁筲空着,平时习惯性不是紧闭就是撅着的嘴竟不闭也不撅了,而是张得很大,嘴里往外哈着白白的热气,只见她把筲和担杖往窗前屋檐下一放,井绳竟一下子扔到南墙根,张开的嘴又撅了起来。她的表情和举动不光我在屋门口看见,正在收拾猪圈的父亲也看得清清楚楚,便问她:“怎么了?看你那嘴撅得那么高,又要‘栓驴’了!”(栓驴的木橛子很高,说嘴撅起来就是说嘴很高了,就像栓驴的橛子一样)

父亲的严厉是出了名的,不仅在我们一个爷爷、一个老爷爷,甚至更远的一个祖上的男男女女老老少少的后人中有着绝对的权威,而且在偌大的村子里面,人们也无不望而生畏。父亲的严厉并非是他打人骂人或是靠着什么权力,更不是单纯凭着在村里辈分高的倚老卖老,而是他办事公道正直,嫉恶如仇刚正不阿,明理仗义抱打不平,还有他的与人为善和乐于助人等等优良品质所赢得的德高望重与发自内心的尊敬。不管是左邻右舍还是村里其他人有什么为难之处,只要找到父亲,待父亲了解了事情的原委后,他便把那事当成自己的事一办到底,从不半途而废,而是严肃认真,对错误的事或错误的人丝毫不予妥协,所以人们都感到他为人严厉,不怒而威。我的年龄相差不是很大的几个兄弟,因为经常做些摸瓜偷果,下河跳湾、打蛤蟆吊“蛙(wai)子”(青蛙)等让大人不放心又有危险还“祸害”(糟蹋)人的事,对父亲更是害怕至极,只要听到他的声音或看见他的影子,就赶紧避而远之,如躲避不及,便站在一边不跑不跳小声说话装老实孩子,等父亲走过去之后,再开始疯玩。我的那些姐姐们尽管不做我们兄弟们做的那么些“坏事”,但对于父亲的惧怕与我们相比也毫不逊色。在干事上,父亲的特点也非常鲜明,他安排的事情要你去做,从不事先教你方法,而是让你自己去琢磨自己去想怎么能干好那件事。当遇到困难和问题时,你只有把办法想尽,待再无点子真找不到解决门路时他才给你说办法。父亲在给你办法时总是先问你“怎么了或为什么”?让你再把你想办法的过程或想不出办法的原因复述一遍,也许在复述的过程中你就会想出解决问题的办法。如你自己不把办法想尽而找他,得到的往往是严厉的“嫌吼”。如果你想办法了而又确实想不出来,你找他时,他的态度与表情就相当和蔼可亲!

超然如风摄影作品选(四)我们都怕父亲“嫌吼”,我的小姐姐也不例外,尤其是有了我之后,她挨父亲“嫌吼”比较经常。一旦她被父亲“嫌吼”,我就幸灾乐祸,还在心里给父亲使着劲,“再厉害点‘嫌吼’,再厉害点‘嫌吼’,早晚‘嫌吼’得她哭,‘嫌吼’得她不吃饭!”

我的幸灾乐祸与看笑话,小姐姐心知肚明,但她找不到与我有关系的理由,也就没法在我身上“煞气”,只能用她那双不大的小眼睛狠狠地瞅我。后来,好多人都说她一生气或有什么不高兴的事情就瞅人,包括她的儿子我的外甥锡军也跟我说过,“俺娘好瞅人”。我想,那大概是她从小瞅我瞅多了锻炼出来的,从而练就了动不动就瞅人的习惯或者说是一项“技能”。

那个没有雪没有雨路上很好走我的小姐姐去挑水空筲而归的早晨,父亲见她撅起了嘴还把井绳扔到南墙根,知道是她遇到了没有办法把水挑回家的困难,便很和气地问她怎么撅着嘴要“栓驴”的样子。小姐姐并没有急于回答父亲问她的“怎么了”,而是看着父亲的脸,故意迟缓了一下,她是在看父亲的脸色与表情,她是在从父亲的脸色与表情上寻找是不是会挨“嫌吼”的迹象。当她确认父亲不会“嫌吼”时,才大胆地说:“那井台上的冻冻(冰)太厚太滑,站不住人,我往上站了一站就擦倒了。我不敢打水,就空着筲回来了。”

见她那要哭的样子,我心里一阵高兴,想:“这会挨‘嫌吼’吧!”

我正等着看小姐姐挨父亲“嫌吼”的笑话,可父亲却没“嫌吼”,不但没“嫌吼”,还很温和地说:“井台上只要上冻结冰,就要铺垫细沙或干土,要不还真站不住人,打水的都很危险。走,你跟着我,我用车子推点土过去垫垫,来打水的就都不会擦倒了。以后想着,只要井台上有冻结冰,就赶紧垫土垫沙子,别人没有垫的,你就主动去垫。”

父亲说着,小姐姐就答应着,又挑起筲跟着父亲去了水井。

父亲是把堆在大门外墙根底下,用麦秸衫子盖着以备垫圈的干土装在小车上推着去的,小姐姐就跟在父亲的身后。后来我才明白,那堆干土,对于冬天所有的农户来说都很珍贵,我家当然也不例外,因为冬天晒干土很难,所以父亲不发话,小姐姐不敢轻易将那干土弄去垫那么多人家都用的井台。

那个早上我有些失望,眼看着小姐姐就要挨父亲“嫌吼”了,结果父亲不但没“嫌吼”,还帮她想了办法。

几年后,小姐姐平常挑水用的那两只黑色的小铁筲不见了,据说一只掉了底,再焊上个底而筲筒也不行了,铁皮太薄。另一只筲底没掉,但有好几个地方已经漏水,父亲便把它用来盛着几样菜种,放到大门楼子底下的门框上边。这时的小姐姐如同提拔了的干部,肩上的担子重了,所负的责任也大了,她完全接下了父亲平时浇菜园和在生产队里秧地瓜时用的那担大筲。那大筲挑水时压在肩上的分量肯定远远大于那担小筲,但省却了很多挑水的路程。比如家里的水瓮,原来小姐姐挑水时最少要来回挑四趟,用去整整一早上的时间才能将水瓮挑满,而换了那担大筲之后,只挑两趟,水瓮就满了。最关键的是,生产队在我们村南岭上秧地瓜,因要到距离较远的南大沟挑水,来回的路上要用去很多时间,所以队长一再要求都要用大筲挑水,别用小筲耽误工夫,并且以筲的大小论工分,所有的筲以及所盛的水又不能过称,也不可能用什么容器再进行盛量,只是队长用眼睛大体一看,筲的大小差不多就行,再是也没有什么人挑刺攀比,但从外观上看决不能小得太明显,如筲明显太小,就不能给记整劳力的工分,同时,也只有挑水的才能记整劳力工分,干其它的比挑水的所记工分都要少。为了那个整劳力的工分,小姐姐和润年二姐都选择了挑水,并且用大筲。那些不能挑水的男女劳力,有的负责在地瓜垄上插地瓜秧,有的负责“封?子”(插上秧浇上水的窝用手封起来叫“封?子”)。我们这些干活连四分之一劳力都算不上的半大小子,不上学的时候也到生产队秧地瓜的地里跟着“瞎糊弄”,挑水挑不动,插秧不会插,只能跟在最后边“封?子”,也因为封不好常常被队长“嫌吼”。

有一次在生产队最边缘的一块地里秧地瓜,要到彭戈庄村东的一个小水库里挑水。那个小水库充其量只能算是个小塘坝,但因为大家从思想上都没有塘坝的概念,只有湾和水库。因此,只要比湾大点存着水的地方,我们一概称为水库。那个小塘坝离秧地瓜的地太远,我小姐姐、二姐她们挑一趟水要将近一个小时。当她们挑着一担水从那个小塘坝的方向走来的时候,老远我就看见她们被那担水压得歪歪扭扭,走起路来左晃右斜,到了地头的时候,早就气喘吁吁,脸上滴着汗珠,脊背上的褂子全是湿的,幸亏肩膀上有一个专门的“垫肩”,要没有那“垫肩”,那担杖在肩膀上换肩都换不动。那种“垫肩”,当时是生产队的男女青年必备,有的是到供销社门市部购买现成的,有的是女青年们自己做的。这“垫肩”挑水要用,推小车子要用,拉车子的更要用,把它围在肩上,如同连环画上画的古代武将身上的铠甲,《三国演义》连环画中的赵云赵子龙,穿的铠甲上就如同小姐姐、二姐她们的“垫肩”。我当时就想,我也要有这么个“垫肩”,就是不拉车子挑不动水,我也要把它垫在肩上,叫人看看我就是赵子龙也!但是,那个“垫肩”既不能买,也不让小姐姐给我做,我不用她做,她做了我也不要。我要让二姐给我做。二姐给我做的肯定比小姐姐做得好多了,我垫在肩上也肯定格外威风!

那个“垫肩”刚刚在我的心里开始萌芽,没过多少日子,就真披在了我的肩上。

一个太阳偏西的下午,小姐姐猛然间对我变得客气而温和,没有了往常瞅我的眼光,说起话来还带着一种姐姐的味道,脸上堆着笑,和蔼而亲热,还用商量的口气跟我说话,她说:“顺年,你现在没有事吧?”

我说:“没事。”

她说:“没事你跟我去浇浇小菜园里的黄瓜和韭菜吧?”

我说:“我不去,一会我要到三嬢嬢家,找明年哥哥耍。”

她说:“整天就知道耍!您弟兄们晚上再耍不行吗?黄瓜下午浇最好,你跟我去,我摘黄瓜你吃。”

我说:“你是在哄(骗)我吧?那黄瓜都很小,根本没有能吃的。”

小姐姐就笑出了声说:“哄(骗)你小狗,有根黄瓜我看见好几天了,长得很大了,保证摘下来让你尝鲜。”

记忆里好像是小姐姐对我第一次的主动热情,我心里立即生出一种感激和幸福,加上那根还没看见影子的黄瓜“引导”,便高兴地说:“好,我跟你去浇黄瓜!”

我就跟在小姐姐身后到了菜园跟前,她说:“顺年你去敞开菜园子门,我到井里打水。”

那个菜园子北边、东边和南边都是用秫秸“夹”的“障子”,西边是村里的围墙,很高。“障子”围了一个大圈,这个大圈里边有几座大坟,父亲就在坟与坟的空隙里开出来几小块平地种着菜蔬,南边的那部分没有坟的空地给二哥种。二哥为了省事,只种庄稼不种菜,实际上父亲种的菜和他种的一个样,到时候该吃吃该割割。顺着那围子墙南北方向是一排桃树,围墙很高很厚,上边生些杂草和树棵子,围墙外边是“围子沟”(过去的护城河)也不需再设其它屏障。那一圈秫秸“障子”,实际上就是为了挡鸡拦狗,对人是挡不住的,只要两手一掰,随便找个地方就可进入。那时的菜园果园,可吃的菜蔬,成熟的果实,大人们一般都不会觊觎,更不会去偷盗,只有不懂事的半大小子去糟践祸坏。菜园子门也是用秫秸夹起来的,一边一根小木杆,这边用铁丝绑着固定住,那边用铁丝钩把夹在一起的秫秸门挂在小木杆上,只要把挂在小木杆上的铁丝钩拿下来,秫秸门这边一推或在那边一拉,很轻松地就敞开了。我就把挂着小木杆的铁丝钩拿下来,敞开秫秸园门,单等小姐姐挑水过来。

一会,小姐姐就挑着水进了园门口,接着跟我说:“快吧园子门闭严,别让鸡过来!”

我就把园子门闭严,跟着小姐姐到了黄瓜畦子跟前。小姐姐放下水,喘了几口气跟我说:“顺年,我说的那根大黄瓜就藏在黄瓜叶子底下,你也不要找,你找也找不到,但我说个事你好好听话,我就去摘下它来给你吃。”

黄瓜的鲜美诱惑与小姐姐的热情,我未加思索,便满口答应道:“小姐姐你说什么事吧,我保证听话!”

小姐姐就指着她刚从井里挑来的那担水说:“你试试这担水能不能挑起来?”

我一看,心里想,那么大的两只大铁筲盛着满满的水,我怎么能挑得动?再说,即便能够挑得动,我的个头也太矮,那两只铁筲如摞在一起,高度和我差不多,不用试我也挑不起来。我的高兴劲一下子就没了,便说:“小姐姐你这是在糊弄我,明摆着是想让我挑水,这么大的筲,我就是能挑动也挑不起来,我还不如那筲高!那黄瓜我也不吃了,肯定也没有长大的,我连试也不用试。”

小姐姐接着说:“你别急,那黄瓜确实长大了,这水你挑不动不要紧,挑不起来也不要紧,我又没叫你非得挑起来,我是让你试试。来,你慢慢地试探着挑挑!”

那根黄瓜鲜美的味道还在起着作用,心里想,既然你叫我试试,我就试试,反正挑不动挑不起来都不要紧,但是你摘不下黄瓜来,我就和你不算完。我这样想着那黄瓜, 就靠前走了几步,小姐姐就拿起担杖在我肩上照量了一下,然后把担杖钩往担杖的这头朝左一挽,把那头朝右一挽,将挽好的担杖钩挂在筲把上,让我把肩膀伸到担杖底下,她两手扶着担杖说:“顺年你别急着使劲哈,你就慢慢往上起,慢慢地试探着起起试试!”

那担杖钩两头都挽了一圈后,我的身高就能将两只筲挑得离开地皮,但我的力气不行,那两筲水我鼓了鼓劲,也未能将它们挑起来。小姐姐在一边看着,见我确是挑不起来,便说:“你等等哈!”

我还没来得及答应,只见她提起一只筲,把里面的水“哗”一声倒进黄瓜畦子里,那水便顺着畦埂缓缓地往里流淌……

我看着水往里流着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小姐姐说:“顺年,你再试试!”

我一看,是小姐姐将另一筲水一分为二盛在了两只筲里,从水位看,两只筲盛得差不多。她又把担杖钩像原来那样两头挽了挽,笑着对我说:“现在再试试,这么个大男人了,还能挑不起一筲水?”

听小姐姐这样说着,我也心存不服,特别觉得不能让她瞧不起,因为有五、六天的时间她没瞅我,也没和我打架,更没叫着我“干姐姐”小名骂了。我便又鼓了鼓劲,那两个半筲的水在我的肩上硬是被我瘦弱的身子顶了起来!

小姐姐看着我的样子,便很是鼓励地说:“我顺年兄弟真成大小伙子了,你再往前走,把这水浇到韭菜畦子里!”

我就挑着两个半筲水往前走,歪歪扭扭地一直走到韭菜畦子跟前,提起筲,把水浇在了韭菜畦子里。

我也学着小姐姐挽担杖钩的样子,把担杖钩又挽在担杖上。我挑着两只空筲回来的时候,就见小姐姐手里已经拿着了一根黄瓜,因我上学已经学过了米、分米、厘米等长度单位,我用眼睛量了量,那根黄瓜,长数充其量就是15—20公分。

我看到了黄瓜,一阵高兴,一下子就把筲和担杖放在地上,从小姐姐手里接过了黄瓜。小姐姐见我那个馋样,便说:“先别吃,等我挑担水回来,洗洗后你再吃!”

小姐姐说着,连看我都没看,而是挑起两只筲,回过头去就往水井那边走。她回头的那一刹,我看见她的眼里噙着两颗晶莹的泪花!

没等小姐姐挑回水来,我看了看那根小黄瓜并没有什么泥,看见的只是翠翠绿绿和浑身的小刺,我便摘下一片黄瓜叶子,在黄瓜上擦了擦,填到嘴里一口就咬了半截,三口两口就吃了,黄瓜巴也没剩!

晚上吃饭的时候,小姐姐提示父亲说:“顺年有能耐了,咱那个筲,满满的一筲水,分到两下里,他就能挑动了,给他打一对小铁筲,保证能挑着呼呼地。我再教教他到井里打水,每天挑满水瓮肯定没有问题。”

父亲就看了看我,问:“您小姐姐说你有能耐了,是真的?”

父亲这样一问我,我还很是谦虚地说:“那算什么能耐?”

父亲接着说:“给你专门打造一对小铁筲,往家里挑,就是挑满水瓮;往园里挑,就是浇我种的那些菜,怎么样?”

父亲用商量的口气问我,我不但觉得很有勇气,而且还觉得很有力气,小姐姐还说教我打水,我能挑就能打,偏不用你教,想到这里,竟忘了父亲的问话,而是针对着小姐姐要教我打水的话说:“到井里打水没有多少技巧,只要别把筲掉到井里就行!”

父亲看着我不回答能不能挑水,反而说到井里打水,便笑了!

大约过了两、三个集的时间,父亲就从石桥子集上拿回了一对小铁筲。那对小筲铁皮厚厚的,颜色白白的,分量重重的,看起来很漂亮很结实,比普通的铁皮要厚两倍。父亲说:“这小筲铁皮厚点就不容易磕碰坏,你挑着水如果摔倒,一般铁皮打的筲,不是被磕破就是把筲碰扁,铁皮厚了就磕不坏了;关键是铁皮薄了,筲就轻,到井里打水就很难摆倒,铁皮厚了,筲本身就有分量,在井上边把井绳一摆动,筲就很容易歪倒不用费劲水就能盛满。”

父亲说得很有道理,他还专门给我做了一根担杖, 那担杖窄而轻快,关键是担杖钩的长短加上筲的高度与我的身高相称,我挑起那对小筲正好离开地面“一扎”高(“一扎”即拇指和中指伸直的长度)。

有了那对小筲,开始我很兴奋,觉得自己就像大人了,并且很自信地感到,在家务活上,我已经有了和小姐姐抗衡的资本了。可是,没过多长时间,我就觉得上了小姐姐的当,受了小姐姐的骗,因了那根黄瓜,变成了早上要早起来给瓮里挑水,下午放了学要给种的菜挑水,而关键还有些意想不到的活好像是专门在等着我。那天,我刚放了学,书包还没放下,小姐姐就跟我说:“挑着筲,到菜园里,咱爷在那里等着咱。”

小姐姐跟我说话的口气很硬,像是下命令,我本想不听她“噹噹”,可听说爷在那里等,便不敢怠慢,更不敢不去,便和小姐姐一起去了菜园。父亲在那里已经调好畦子种上菜了,我也不知道种的什么,父亲见我挑着筲来了,便说:“去挑水吧,这刚种上的菜,畦子要满灌,天黑前把它全灌过来。”

我就挑起筲往菜园子外边走。菜园东边十五生产队队场西边有眼井,那井里的水不是很旺,都是地上的渗水,井底下没有泉眼,天旱厉害的时候,井里的水就很少,白天用水的一多,井底下就摆不倒大筲,而摆倒小筲是没有问题的。我挑着我的那两只小筲往外走,小姐姐竟跟在我的后边,并且空着手。我回头看了看她说:“小姐姐你跟着我干什么?”

她说:“我去替你往上打水,给你省点劲。”

我一听,心里就很不高兴,便有些生气地说:“那担大筲你连挑来都没挑来,还替我打水给我省劲,你别去了哈,打水我不用你。”

她知道我有些生气,也没跟我计较。我一边往井那边走着,一边想:小姐姐今天是怎么了?要是平常我跟她这样的口气说话,她肯定不和我算完,最低也要叫着我“干姐姐”的小名骂上两句,看今天的态度好像……

我还没想明白,就到了井跟前,赶紧放开井绳,用井钩挂上筲,放到井底,摆动了几下井绳,就打上了一小筲水,接着打第二筲。我在井里打水是请润年二姐教的,为的就是不让小姐姐看我的笑话,还让二姐给我保密,叫小姐姐摸不透我怎么不用学就会从井里打水的。我挑着水回来的时候,小姐姐竟站在菜园门口等着给我开门闭门。闭好门,她又跟着我直到父亲刚种好的菜畦子头上,我放下担杖的时候,她就提起一只筲,把水倒进了菜畦子里面,没等我提那一筲,小姐姐又抢了过去,两筲水都是她浇到畦子里面的,没用我动手。

我又挑着筲往外走,她和我挑第一担水时一样,又跟着在菜园子门口给我敞门,然后等着再给我开门。当我从井里打上水来,挑着筲往菜园子门口走时,老远就看见小姐姐蹲在菜园子门口,到近前了,我才发现她脸色发黄,很不好看,满脸都是痛苦状。我问她:“小姐姐你怎么了?”

她说:“没事。就是腰和肚子有点疼,你继续挑水吧!”

我一直以为我这个小姐姐不会生病,她除了和我打仗骂阵之外,整天就是天不怕地不怕,跟我有时无理争三分,有时她明明知道是自己错了也毫不认错,总是“常有理”。看来我治不了她,那个腰疼肚子疼就能治她,她腰疼肚子疼对我就这么好还很客气,以后就让她经常腰疼肚子疼!我心里不知是在咒她还是在恨她,反正希望她待些日子不是腰疼就是肚子疼,甚至想,让她的腰疼和肚子疼分开,就可多疼几回。如能让她整天都疼了,她就顾不得跟我打仗了,也就不会叫着我“干姐姐”的小名骂我了。可我不知道她那腰疼和肚子疼到底疼到什么程度,如果疼得太厉害,那就不要疼得太勤,一个月疼一会两会就行,最好是她想骂我“干姐姐”时就开始疼,叫她疼得骂不出来……

我一边胡思乱想,一边一趟趟挑着水,那天是我挑水最多的一次,也不知挑了多少担,我只知道把父亲刚种的那两个菜畦子大灌之后,又挑了好几担水浇了其它的菜。

那天夜里,本来已经很累的我却怎么也睡不着了,先是肩膀疼,火辣辣的,那种感觉好像是肩上的皮都磨破了,我拉着火柴看,只看见发黑,怎么也看不清。手电筒在小姐姐屋里,我想过去要,用手电筒照照肩膀看看,但一想到小姐姐就来气,对小姐姐的恨随之就跟上来。我想,明年哥哥和培华侄子,俩人都比我大,个子也比我高,他们都还没挑过水,而我几乎天天要挑,用现在的话说,这挑水已经成了我的专业,这全该小姐姐是的,是她拿那根黄瓜“引导”我先试试能不能挑起一担水,看我挑不动,又把一筲水分开,让我再挑挑试试。她看我能挑一筲水了,又在父亲面前夸我,说我有能耐了,还添油加醋地让父亲给我去打一对小筲。而父亲还听她“叨叨”,真就给我打了那对小筲。有了那对小筲,耽误了我很多与明年哥哥乱窜乱跑的玩耍,还压得肩膀疼,累得“够呛”!

关于那担小筲,开始我没觉得是什么事,后来越想越觉得蹊跷,是父亲的意思还是小姐姐的意思?是父亲主动跟小姐姐商量好的还是小姐姐主动跟父亲商量好的?这几个问号一直在我的心里时隐时现,可我怎么也没想明白,她和父亲我谁都不敢问,只能老老实实的挑水。就在挑了最多的那次水之后过了一段时间,小姐姐把我叫到她的屋里,跟我说:“顺年,小姐姐给你个东西!”

我说:“什么东西?”

只见她敞开一块包袱,从里边拿出了一个“垫肩”,说:“给你这个‘垫肩’,再挑水时就戴上它,既压不疼肩膀,也磨不坏衣裳。再是,你将来拉小车推小车都用得上。”

我连拿都没拿,只是很不屑地看了一眼说:“我不要,我要润年二姐给我做!”

小姐姐的脸就变了,变得绯红但很不好看,她头没抬,也没看我,只是声音很小地说:“顺年,你要吧,这就是润年你二姐给你做的,我知道,我给你做了你肯定不要,所以我们俩人合伙给你做了个‘垫肩’,那一溜边就是我缝的。”

小姐姐一边说着,一边就掉开了眼泪,我说:“小姐姐你这是咋?我要着就是,找润年二姐给我做‘垫肩’又不是一天两天了,我跟她说了好几次了,她一直没捞着做,我也没催她。”

小姐姐说:“顺年,我知道你对我有意见,我没像润年你二姐那样疼你,她给你洗头、给你理发、给你拿虱子,给你缝补衣服,我一直都没做过,还光和你打仗,骂你‘干娘’,骂你‘干姐姐’,我想想,这些都不对。我对不起你顺年,真的对不起你!”

小姐姐说着,一下子就趴在炕上哭了起来……

多年后,我回家看望父亲,又拾起那担小筲去井上挑水,担杖还是原来的担杖,筲还是原来的小筲,只是井绳不知换了多少根了。我挑回一担水后,很随意地问父亲当时专门给我打小筲是怎么回事,父亲说:“那是城南你小姐姐的主意,她怕累着我,耽误我吃水,是为了早锻炼你。你想想,是不是你能挑水后时间不长,她就去程戈庄棉油厂当了临时工,过了两三年,她就出嫁了!”

父亲的记忆力超强,尤其对孩子们什么时候出生,哪年结婚,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有什么大事,那大事的前因后果等等都记得一清二楚。

父亲这样一说,我也想起来了,我小姐姐之所以让我还不足12周岁就开始学着挑水,实际上她的心里是很矛盾的,这边她心疼父亲,怕累着父亲;这边又心疼我,我的年龄尚小;而她,又决定了外出并找了婆家。她提示父亲给我打造那担小筲,是基于父亲一天天衰老,而我却一天天长大,所以,当她看到我能够挑动一筲水时,便让父亲给我打造了那担小筲,在她的心里也便放下了一件大事。

父亲专门给我打的那担小筲始终没坏,一直用到我外出参加工作时仍然明亮如初,见不到半点锈迹。是父亲告诉我,1974年8月13日发大洪水时,为了给我说媳妇新盖的那五间大屋荡然无存,那两只小筲也不知被洪水冲到哪里去了!

如果没有1974年那场史无前例的大洪水,就是到现在也会完好无损,我甚至会将它收藏起来,因为它曾挑着我的童年,挑着我和我小姐姐的打闹交集,挑着我长长短短的期盼与梦想,还有不止一次地压红压疼过我的双肩,还有我小姐姐和润年二姐两人给我做的那个“垫肩”……

我小姐姐是1968年的冬天出嫁的。那天,是我们那一带多少年间从没见过的下着大雪的日子。我当时心里很矛盾,我既想小姐姐快出嫁到她婆婆家过日子,别再成天和我打来骂去的“胡叨叨”,但又不愿她出嫁,她出了嫁,这个家就不是她的了,并且她找了婆婆家离都吉台那么远,竟然在县城诸城的城南,我在都吉台有什么事,她在郝家村有什么事相互之间都不知道,不管是她还是我,谁想骂谁都听不见了! 那天,我竟提出了一个很幼稚的建议,我跟父亲说:“这雪下得这么大,我小姐姐的婆家在哪里都不知道,等不下雪好起天来再出嫁不更好吗?”

父亲就说:“出嫁是早就定好了的日子,雪下得再大也要走!”

这时,二哥就笑话我说:“顺年你还不懂,到你娶媳妇时,也下这样的大雪,看看你是不是还要等着好起天来再娶!”

我对二哥说:“我当然要找个好天。”

二哥又说:“等着看你的好天哈!要不,你和我一块去送你小姐姐吧?”

我说:“我不去,咱爷又没叫我去!”

二哥说:“你要是想去送你小姐姐,我就跟咱爷说说,叫你也跟着去。”

我说:“你也别说,反正我也不去。”

我想,小姐姐马上就要出嫁了,怎么着也要跟她说几句话的,我便不再跟二哥说话了,而是进了小姐姐的屋,看她在梳妆打扮。小姐姐见我进屋看她,便跟我说:“顺年,小姐姐马上就做媳子走了,你在家可要好好听咱爷的话啊,有空就挑水,多替咱爷干活啊!”

我看着小姐姐,嘴里要说句厉害的话给她听听,可那话说出口来的时候,话的内容和口气全变了,鼻子还一阵发酸,眼睛也很不争气,竟然还流着眼泪说:“小姐姐,我不愿意你走,你不走不行吗?你走了,就没有人骂我‘干姐姐’了,我试着怪闪的慌……”

话没说完,我就跑了出去,我想,小姐姐出嫁,怎么说我也要送给她件礼物做个纪念,可我想不出能送给她什么,也想不出有什么东西可送。这样想着,就跑到了菜园跟前,突然想到了父亲挖的萝卜窖子,那里边有萝卜,我就想挖两个萝卜吧,让小姐姐捎着去做媳妇。这样想着,就敞开菜园子门,直奔萝卜窖子。雪继续下着,父亲用玉米秸盖着的萝卜窖子上面又下上了一层厚厚的白雪。我把玉米秸和下上的雪抱在一边,显出了埋着萝卜的黄土,因急着往外跑,没来得及拿个铁锨或铲子,便从“障子”边上的一棵小树上折下了一根树枝,树枝和手并用,用力挖开土,拽出了两个萝卜。我一手拿着一个萝卜,没顾上把萝卜空再埋上土,萝卜窖子上的玉米秸也没再抱回原来那个地方,就赶紧往家跑,我担心小姐姐出嫁的马车走了,我赶不上,这萝卜也就没法送给小姐姐了。我一边跑着,路上还跌了两个跟斗,也顾不上跌得疼与不疼。可我跑到家的时候,还是没赶上,更没看见小姐姐出嫁打扮成什么样子,二哥已经赶着马车拉着小姐姐走了。父亲见我拿着两个萝卜,声音很大地质问我:“你小姐姐走,你也不送送她,拿着两个萝卜干什么?”

我说:“我想给我小姐姐捎着这两个萝卜当礼物去做媳妇子!”

父亲又说了句:“嘲巴,谁家的闺女出嫁捎着两个萝卜当礼物?”

我一边说着:“我又没想出还有什么更好的东西送给我小姐姐出嫁当礼物!”一边就往外跑。父亲又说了句什么我也没听见,一转身就顺着往西的大路出去追二哥赶的马车。可是,当我跑到家西,二哥赶的马车已经走远了,我看见的是在纷纷的大雪中一个慢慢往前移动的黑点,我知道,我是怎么追也追不上拉着小姐姐的那辆马车了!

看着那个慢慢移动着远去的黑点,我竟控制不住地泪流满面……

冬去春来,夏走秋至,一年年的岁月伴着一天天的时光流逝了我和我小姐姐的童年、青年、中年,继而迈入老年。当我们从不谙世事的孩童跨过了年少的懵懂、中年的激情、步入了老年缱绻的时候,似乎儿时的幼稚早已忘却,其实不然,在那记忆的深处,时光的轨迹总会带着岁月的沧桑在生命的长廊里漫步,一旦拨动曾经的琴弦,以为再也回不去的过往,便会随着日月星辰的音符从远处流淌而至。那是一种感叹,可以很长很长;那是一种思念,可以很远很远;那是一种血脉的相连,可以泪目年华,婆娑双眼,但终是割不断理还乱的骨肉亲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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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姐姐出嫁了,她离开了父母,离开了都吉台,也离开了还在都吉台的二哥和我。二哥早就另起炉灶,而家里的日常生活,就剩了父母和我,而我和父母反而没有了过多的共同语言,小姐姐没出嫁前整天和我吵吵闹闹的生活,一下子由马嘶龙吟鸡鸣狗叫变成了寂寥空旷,我便开始想念小姐姐,觉得没有了她成天的瞅我和叫着我“干姐姐”的小名骂我,仿佛突然间少了千军万马。她出嫁时我要送给她当礼物的那两个萝卜由于没送上,也就更加觉得对不起她。并且找不到弥补的机会。几年后,我参加工作到了诸城城里,终于得到了一个机会,我打听到了小姐姐“坐月子”,生下了我的外甥锡军,我便在一个中午别人休息的时间从县委伙房里称上几斤小米和鸡蛋,给小姐姐送了“汤米”。我参加工作后,除了忙之外,就是离开县城到了下边的公社,不是调到这里就是调到那里,没有稳定的安心之地,即便到城里开会,也是来去匆匆,知道小姐姐日子过得有些累,但还算平稳,也便不再过多的打扰。 时光荏苒,日月如梭,这话确是无可辩驳的真理;寒来暑往,花开花落,这是一年的四季;童年青春,继而变老,这是人生的四季。谁都不愿撒手青春,谁都不想慢慢变老,谁都不想遭灾生病。但这些似乎都是不可逆的规律! 前年的这个时候,我在北京协和医院住院,正在做手术前的各项检查,我的大侄子培华突然给我电话,说他小姑身体状况很不好,如有时间去看看她。我跟培华说:“我在北京,是趁全国“两会”召开前赶到的,现正在北京协和医院做手术前的各项检查,等检查结果出来,就要做手术,你小姑情况再不好,我现在也回不去,你替我看看她,有什么事该怎么处理就怎么处理。” 培华答应着,也顺便问了我的情况。

在经过了将近两个月的检查和体力的增强与恢复,我于5月4号做了手术。等我手术做好回到潍坊的时候,我先给外甥锡军电话,询问他娘的情况,锡军较详细说了他娘的症状,以及到杭州治疗的结果等,并告诉我,他娘的病情暂时稳住了,现在是药物治疗,已无大碍,要我保重好自己的身体,不要牵挂他娘。我跟锡军外甥说:“等我有时间就去看你娘。”

可是,我这一句“等我有时间”,按月份算账,竟是整整两年!

在这两年里,说没时间是假的,关键是这时间的“质量与内容”允许不允许我去看锡军他娘我的小姐姐。从潍坊市里到诸城城南大郝家村我的小姐姐家正好100公里,但这100公里,在这两三年的时间里,对我来说不啻遥远的边城,所有的因素聚焦在两个点上,就是交通的不便和我身体的不适,而这两点又相互交叉,很难统一,加上其它的因素,我只能通过电话,通过微信,通过节日的问候询问我小姐姐的情况,并通过微信给锡军外甥发个红包,既作节日的祝福,又给她娘买点爱吃的东西或什么营养品,以让她尽快康复。

然而,我那小姐姐的康复,也成了我无法实现的愿望,所有药物的治疗和营养,都未能驱除她身上的病魔以挽留住她的生命。

2020年庚子年春节前,我就做好了准备,想在正月找个时间,去看望我小姐姐的。可是,当我回到诸城尚未安顿好,在思想上毫无意识毫无准备中,一个叫做“新冠病毒”的东西开始在全国肆虐,我和小区所有的人们一样,都遵从政令宅家禁足,不得出门。正月初一接到锡军给我拜年的电话,并告知他娘身体状况还不错,我也就放心了,便老老实实在诸城城里我的老房子中伺候着老人,瞅空便有一搭无一搭地随便写着什么《庚子春宅家散记》,以渡过这不平常的又不知何时能够解除的禁令,不知何时可上街进村的期盼与焦虑。终于,随着武汉、湖北“抗疫”不断取得的胜利,各省“新冠肺炎”确诊病例逐渐由百位、十位、个位到“0”时,有些地方开始复工复产,禁令渐渐放松,社区和村庄的卡哨也开始拆除,而这个时间,也就到了庚子年“清明”。

4月7号晚上8:37分,锡军外甥给我发了个微信,我正有个非常特殊的事情,未来得及看手机,直到9:21分,我才看了他的微信:“舅舅,近来可好?我想告诉你,我娘这两天状态不是很好,本来因你身体状况,不想早告诉你,但你是我老舅。在这世上,除我娘之外,你就是我最亲的人,你是我唯一的亲娘舅,舅舅。”

我一看当即给他回了微信,我说:“刚看到。这两天我想办法去看你娘!你辛苦了!现在你娘是在家里还是在医院里?”

锡军接着回信说:“我娘在家,舅舅。”

那天晚上,我回到诸城城里,一进家门,便将锡军的微信内容跟锡军舅妈说了,我说:“这两天我想办法去看看咱小姐姐!”

锡军舅妈接着说:“你还这两天?别这两天了,明天就赶紧去吧!”

我想也是,什么事都不能拖也不能等,于是,便连夜找朋友联系车。

4月8号朋友开着车到了我住的小区门口,我就给锡军发了微信:“锡军,我今上午去看你娘,大概10:30左右到。”

锡军当即给我回了信:“好的,老舅。”

朋友开着车走在府前街上,在一个开着门的小超市门前停下,我下车买了一箱“特仑苏”鲜奶和一块香蕉,我想,我小姐姐状况再不好,喝点牛奶总还可以吧!

十点许,当我走进我小姐姐家门的时候,我看见都在诸城城里住的我培华侄子,还有我二大大家秀年姐姐已经在我之前就到了我小姐姐家,我的心里禁不住“咯噔”一下,意识到我小姐姐的状况肯定很不好,不然他们不会都来了。

进了屋,在门厅,都相互打了招呼,我又简单问了下我小姐姐的病情,他们都说,我小姐姐这两天一直都不看人,也不睁眼不说话,什么东西也不吃了。

听他们大体说了下情况,我便走到里屋看我小姐姐。

我到了里屋,看见我小姐姐躺在炕上,围在她身边还有几个我不认识的她家的几个亲戚,见我们几个人进来,便都闪在一边,只有我小姐姐的孙女瑶瑶还在炕上一直陪在她身边,我和锡军外甥、培华侄子还有秀年姐姐都靠前,秀年姐姐大声喊:“小姐姐,顺年来看你了!” 小姐姐没有反应,动也没动,我便抓起小姐姐的手,大声喊了一声:“小姐姐!”

她仍然没动,眼睛也没睁。

我又晃了晃她的手大声喊:“小姐姐,你看看我,你睁开眼看看我,我是顺年!”

我大声地喊着小姐姐的时候,我似乎感觉到,人一旦到了不能说话,不能睁眼看你的时候,她的身上就会散发出一种与她身体没病时很不一样的气息,那气息仿佛拥有一种力量,那种力量就是让你不由自主地继续一声声地不停地大声喊她。此时此刻我的小姐姐就是这样,她的那种气息那种力量虽然微弱甚至缥缈,她病入膏肓的身体在我的眼前从真实变得模糊又从模糊变得真实,最后再次变得模糊,但就在这种模糊中,我自然而言就想到了她曾经的过去曾经的一切。她过去的一切深深地戳疼了我的心。我的小姐姐就是在我大声地喊她并且是她的形象在我的眼里更加模糊的时候,竟睁开了她那双不大但不知瞅了我多少次现在变得有些丑陋的小眼睛。她睁开的那双丑陋的小眼睛我想就是为了看看我。那一刻,我又大声地喊了一声:“小姐姐,你看看我,看看我是谁;你瞅瞅我,瞅瞅你这个兄弟!你那些厉害呢?”

我知道,我再怎么喊,声音再怎么大, 她也不能和我对话了。她看了看我之后,又闭上了眼睛。再喊她,她也不看我了。我就到了外间屋里,与我小姐夫、培华侄子、锡军外甥说话。他们三个人都说,我小姐姐好几天谁喊都不睁眼不看人了,今天你来,又睁开了眼睛,是专门看你的。

培华侄子说:“亲情就是亲情,差一点也不行,还是亲姊妹们亲,俺小姑还是听俺小大大喊的!”

秀年姐姐因家里有事,看小姐姐还能睁眼看我心里也有些放心,便提前一步回了城里。

不一会,锡军外甥从饭店里订的饭送到家里来了,我们便准备吃饭。

这时,我的重外甥女瑶瑶从里屋出来,报告好消息说:“我奶奶还抬起手来,擦了擦眼睛!刚才舅爷爷你大声问她,‘你那些厉害呢?’我奶奶就像叹气一样,出了一点微弱的声音,实际上是在跟你说话,你们都没注意也没听到,我是听到了,她说了一句常说的话:‘安阳!’”(“安阳”,是我们一带人们常说的一个语气词汇,表示的意思有多个方面:高兴、生气、叹息、吃惊、痛疼和累了猛然间休息、休息好了准备再干活时都可用“安阳”二字代替与概括当时的心境或情绪,尤其是长时间相见而又见不到的亲人突然见到了时,都会用“安阳”表达那种渴望、喜悦、激动、兴奋的复杂情感。)

我一听,瑶瑶说她奶奶在我喊她时还声音很小的“安阳”了一声,心里一阵激动,我想这是我小姐姐想我,渴望见到我而见到了我惊喜的表示,便赶紧说:“瑶瑶,你快喂喂她,叫她吃点饭!” 锡军说:“吃饭是不大可能了,只能喂她酸奶。这些天就是瑶瑶喂她,别人喂她她也不吃!”

瑶瑶就回到里屋。一会,就听到瑶瑶在里屋大声地喊着:“奶奶,吃饭,喝酸奶!”

我们在外间屋一边相互让着吃饭,一边听着瑶瑶在里间屋喊着她奶奶吃饭,我不由得生发许多感慨,我既是对我的小姐夫说,也是对培华、锡军说:“我小姐姐生了一对好儿女,一对孝顺的儿女。女儿虽然远在他乡不在身边,但也时时牵挂,找时间就回来看望她。锡军和我外甥媳妇传梅早晚服侍,尤其是传梅,作为儿媳妇,那真是不一般的孝顺,我听说小姐夫你住院她都亲自陪床,精心照料。我小姐姐躺在炕上生活不能自理,她端水、喂饭、端屎、接尿,比亲生儿女还亲还孝顺,不然,我小姐姐早就不行了,有这样的好儿媳妇,有锡军、泳岑这样的好儿女,才真正是她一生的福气!”

我小姐夫和培华侄子不但点头称是,都连连赞不绝口。

吃过午饭,我又到里屋看我小姐姐,瑶瑶高兴地说:“舅爷爷,俺奶奶还吃了少半瓶酸奶呢!”

大家听了,都很高兴,我也放心了,毕竟她还睁开眼睛看了我,还跟我说了声“安阳”,并且还吃了少半瓶酸奶。因我借用的朋友车,朋友还有它事,便告辞。培华侄子是骑着三轮车来看他小姑的,我们便各走各的。我临走时,跟锡军说:“我住两天再来看你娘,我给你从微信上转了一千块钱,你收了,给你娘买点好吃的!”

锡军答应着,说:“谢谢老舅,你和我舅妈都不要太挂念!”

往回走的路上,我想晚上给北京我儿子打个电话,让他找专家说说他小姑的病情,看能否到北京治疗。我这样想着,搭着朋友的便车,便去了已经做过几次的理疗诊所。

可我怎么都没想到,我尚未到家,锡军就给我发来微信:“舅舅,我娘‘走’了!”

因我做着理疗,没法看手机,当我看到这个微信的时候,头就“轰”地一下子,脑子一片空白!

锡军的这个微信,是4月8日下午5:44分发的。我看到的时候是7:29分。我当即给他回了微信:“我做理疗,刚看到。在你家没说,我还想今晚上回家后跟你表弟通电话,说说你娘的情况,让他找专家咨询咨询,安排你娘到北京治疗,这还没来得及打电话,她就‘走’了!看来,她就是在等我,等我去看她,她看到我了,她就没心事了!时间怎么安排的?我什么时候过来送她?要不,我就后天出殡时过来,我要提前联系朋友找车!”

不管怎么说,看到锡军的这个微信,还是太突然,我接着又告诉锡军:“出殡时间应定在后天(10号),我上午就过来,其他人,你该报丧的都要报到哈!你娘的娘家门上,让培华你大表哥通知。”

锡军马上给我回信:“舅舅你放心,培华我表哥已经到我家了,就按你说的,让他通知。你也不要太难过了!”

我给锡军回了最后一条微信:“我最感到宽慰的,是今上午去看了你娘,她也睁开眼睛看我了!”

发出这个微信,我就躺在了床上,回忆着跟小姐姐一起的那些岁月,那些童年生活的点滴,那些啼笑皆非的懵懂恩怨,以泪洗面。

4月10号,是送我小姐姐到那个未知世界的日子。我在小姐姐的灵前,一边给她点燃纸钱,一边想大声说:小姐姐,你怎么这就“走”了呢?我刚刚来看了你,你怎么就“走”了呢?你可曾知道,我是多么想你再瞅我,狠狠地瞅我呀!我是多么想你再摘根黄瓜,还是那没长大的小黄瓜“引导”我呀!我是多么想你再向父亲提议,给我打造一担小筲让我挑水呀!我是多么想你再叫着我“干姐姐”的小名骂我呀!可是,我已泣不成声,什么也说不出来,我只能反复地说:“小姐姐,你那些厉害唻?你那些厉害唻?你那些厉害到哪里去了……”

我看着承载着我小姐姐的灵车按照当地的风俗缓缓远去,我想,我再也见不到我的小姐姐了,再也见不到瞅我、骂我“干姐姐”的小姐姐了……

猛然间,我的小姐夫在屋里嚎啕大哭起来,我的泪水也再一次模糊了双眼,模糊中,我看着远去的灵车,仿佛又看见了小姐姐出嫁时的那辆马车,仿佛看见了那漫天的飞雪,仿佛看见了自己一手拿着一个萝卜想送给小姐姐捎到她婆家当礼物,而又没能追上马车的失望、后悔和悲伤,一个数字一下子闪现出来,我小姐姐从离开都吉台的那天,到今天我就站在她嫁到这里的大郝家村,整整52年!

52年间,我跟小姐姐见少离多,而从今天开始,我就再也见不到她了,永远见不到她了,永远见不到我这个最小的姐姐了……

我一直等着到墓地送我小姐姐的人们回来。

培华回来,进门就跟我和我小姐夫说:“小大大、小姑父您两人放心吧,俺小姑走得安详,她的‘住处’也安排得很好!”

锡军就打开手机,让我和他父亲看我小姐姐坟墓的照片。看着照片,我跟锡军外甥说:“我要为您娘写一篇文章,让她永远活在我的文章里,也活在你们的心里;我要为您娘写一篇文章,让她在我的文章里永远比我大10岁,永远瞅我;我要为您娘写一篇文章,让她在我的文章里继续骂我的‘干姐姐’;我要为她写一篇文章,在文章里告诉她,她给您姥爷提示专门为我打造的那担小筲让我挑水,我早就没有意见了,如果您姥爷姥娘还在,我会挑着那担小筲每天早上挑水给您姥娘烧水做饭,我会挑着那担小筲每天傍晚给您姥爷种菜浇菜,让那一畦子黄瓜不再接那么小的一根两根,而是接又大又长的很多很多……”

但我知道,我说的这一些,只能是说给我小姐姐的儿子、女儿、还有她的孙女、外甥听了!而她,已经永远听不见了,我写的文章她也永远看不见了!

我最小的姐姐”走“了,她就这样”走“了!她离开了她不愿离开的这个世界……

我最小的姐姐”走“了,她就这样走了!她离开了她不愿离开的她的亲人……

我最小的姐姐”走“了,她就这样”走“了!她离开了她更不愿离开的比她还小的她那个小弟弟……

那个她更不愿离开的比她还小的小弟弟,将铭记着她“走”的这天——庚子春四月八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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