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学史上，有些家庭是非常特别的，他们如同受到上帝的眷顾，一门多杰。

魏晋的三曹父子，北宋的三苏，都是一门三杰，个个在文学史上，都有一席之地。

十九世纪，英国文学史上的勃朗特三姐妹，更是几朵绚丽的花，那时候的英国，女人是男人的附庸，女人连基本的平等自由都没有，更不要说写作这种高雅的思想活动。

那时候，女人写作，被看成伤风败俗，被说成离经叛道，但就是在那样的环境里，夏洛蒂·勃朗特写出了《简爱》，艾米莉·勃朗特写出了《呼啸山庄》。

多年以后，这两部作品，都享誉世界。

01

如果说，《简爱》是爱与善颂歌，是独立灵魂的散文诗，那么《呼啸山庄》就是怨恨和复仇的悲声，是仇恨扼杀生命的预言。

在小说《简爱》里，父母双亡的孤女简爱，和舅妈一家生活在一起，可是舅妈对她不好，让简爱受了很多罪，所以她宁愿去孤儿院，也不想和舅妈一家生活在一起。

多年以后，简爱长大了，成了一个灵魂独立的美丽女孩，舅妈也老了，在临终前，她想见简爱，为自己曾经的行为寻求原谅。

简爱本可以不去见她，可是她选择了去见舅妈，面对舅妈的忏悔，简爱没有责备，而是选择放过，选择不去怨恨，因为她知道，怨恨无济于事，不是惩罚他人，而是惩罚了自己。

她说：

生命太短暂了，不应该用来记恨。

人生在世，谁都会有错误，但我们很快会死去。我们的罪过将会随我们的身体一起消失，只留下精神的火花。

这就是我从来不想报复，从来不认为生活不公平的原因。我平静地生活，等待末日的降临。

而《呼啸山庄》呢？

《呼啸山庄》是这句话最好的反面例子，两个家族几代人的生命，都在暴虐的恨意里消解，几代人都在怨恨里活得人不像人、鬼不像鬼，而爱，如同碎玻璃渣里的糖沫。

然而，生命里重要的不是怨恨，而是爱。

恨一个人，不是惩罚别人，而是惩罚自己，这就是《呼啸山庄》给我们的最好的启示。

02

那是一个丰收的季节，地里的麦子已经金黄，呼啸山庄内充满期待。

小少爷辛德雷和小姐凯瑟琳不时张望着，希望父亲在下一刻会带着他们心爱的礼物出现在眼前，有时孩子们等得烦了，就跑到门口去张望。

终于，父亲回来了，可是并没有带礼物回来，反而带回来一个“黑黝黝、脏兮兮，像从地狱里爬出来的孩子。”

那孩子七岁左右，无家可归，被欧肖先生发现的时候，已经饿得半死。

欧肖先生四处打听孩子的家人，可是没有人知道孩子是哪家的，不得已，只能将之带回呼啸山庄。

他让佣人将孩子打理干净，让他和自己的孩子们一起睡觉，可是，谁也不愿意和他一起，辛德雷和凯瑟琳将他赶出房间。

欧肖太太也不喜欢这个孩子，觉得他是不祥之物，再说，家里已经有了两个孩子，谁也不愿意多照顾一个来历不明的野小子。

除了欧肖先生。

欧肖先生很喜欢这个孩子，给他取名希斯克利夫，对他的好，甚至超过了自己的孩子。

面对欧肖先生的“偏心”，儿子辛德雷因妒生恨。

欧肖先生对希斯克利夫越好，辛德雷就越恨希斯克利夫，因为他抢走了属于自己的父爱。

和辛德雷不同，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年龄相仿，两人渐渐成了很好的玩伴，关系也越来越好。

可是辛德雷却始终不喜欢希斯克利夫，仇恨占据了他的内心。

欧肖先生去世后，辛德雷继承了呼啸山庄，成了呼啸山庄的主人，他开始报复希斯克利夫，把他当成奴隶，干各种各样的活，他不让希斯克利夫接受教育，让他像野人一样成长，还不准凯瑟琳和其来往。

面对辛德雷的做法，希斯克利夫默默地忍受着，将仇恨的种子埋在心底。

他就像一头狼一样，成长为一个粗鲁、无力、没有文化的年轻人。

爱能救人，但恨不止会摧毁别人，更能摧毁自己，仇恨的种子一旦埋下，就需要更多的爱去化解。

然而，希斯克利夫没有得到足够的爱，所以心中的恨，也没法得到化解。

03

凯瑟琳和希斯克利夫青梅竹马，一起长大，虽然哥哥不允许她和希斯克利夫来往，但年轻的凯瑟琳，依旧和希斯克利夫一起下地，她将自己学到的知识交给希斯克利夫，希望他变得更好。

辛德雷处罚他们，可是这并不能分开他们。

他们一起去荒原玩耍，直到有一次误入画眉山庄，凯瑟琳结识了表兄埃德加，画眉山庄和呼啸山庄相距不远，埃德加是画眉山庄的唯一的公子。

和希斯克利夫相比，埃德加相貌英俊，温文尔雅，知书达理，最关键的是，在见到凯瑟琳之后，他也深爱着凯瑟琳。

比起埃德加，凯瑟琳更爱希斯克利夫，可是在辛德雷的打压下，希斯克利夫邋里邋遢，满口浑话，最重要的是，他一无所有。

凯瑟琳虽然爱他，但内心也知道，她不可能嫁给希斯克利夫，因为那是对她的“辱没”。

因此，面对埃德加的求婚，凯瑟琳答应了。

尽管她清楚地知道，自己爱希斯克利夫胜过埃德加，她对照顾她的佣人坦白地说：

在我的灵魂，在我的心坎里，我清楚地知道自己做错了。

要是我家那个坏人（辛德雷）不曾把希斯克利夫作践得那么卑贱，我绝对不会想到嫁给他（埃德加）。

现在我嫁给希斯克利夫，那就辱没了自己。

可是这番话，被躲在暗中的希斯克利夫听见了，他觉得自己遭到了背叛，受到了侮辱，还没听完凯瑟琳接下来对他的深情表白，就带着愤怒和仇恨，离开了呼啸山庄，离开了荒原。

这一走，就是三年。

三年后，希斯克利夫回来了，开启了他血腥、暴虐的复仇之路。

仇恨，让希斯克利夫变得宛如复仇的厉鬼。

04

“坏人是由上帝来惩罚的，我们应当学着宽恕。”

可是在希斯克利夫看来，只有复仇，他才会满足，而上帝，不能剥夺他的满足。

再次回到呼啸山庄，希斯克利夫带着无法放下的仇恨，同时也带着对凯瑟琳无边的思念。

三年的时间，凯瑟琳早已和埃德加结婚了，可是对于希斯克利夫，凯瑟琳一直不能放下。

再次见到希斯克利夫，凯瑟琳激动无比，身怀六甲的她，毫不掩饰对希斯克利夫的爱，可是她的丈夫埃德加对此极度不满，然而凯瑟琳依旧无法不爱希斯克利夫。

她一边安抚埃德加，阐明希斯克利夫对她是多么重要，事实上，当初凯瑟琳嫁给埃德加，有一部分原因就是想成为画眉山庄的女主人后，有能力帮助希斯克利夫。

希斯克利夫呢？他也疯狂地爱着凯瑟琳，埃德加不欢迎他，但他为了见到凯瑟琳，就没日没夜地蹲守在画眉山庄的门口，不简单凯瑟琳，绝不罢休。

爱是那么浓烈，恨也是那么浓烈，为了复仇，希斯克利夫将辛德雷带上赌博这条不归路，借机谋取辛德雷的财产。

同时，为了报复埃德加，希斯克利夫虽然讨厌伊莎贝拉，但还是和她在一起。

对于希斯克利夫的做法，最痛苦的莫过于凯瑟琳，她身体迅速衰弱，在产下一个女婴后，带着遗憾离世。

出于对凯瑟琳的爱，埃德加让女儿继承了凯瑟琳的名字。

凯瑟琳的死，让希斯克利夫加快了复仇的步伐。

辛德雷死后，儿子哈里顿被希斯克利夫当成奴仆来养，时光流转，一如当初辛德雷对希斯克利夫那样，不让他接受教育，让他活得像一个毫无教化的野人，粗鲁不堪。

如此，只是冤冤相报，没有尽头。

但复仇并不能让他的灵魂得到安宁，除了对凯瑟琳的爱，他内心荒芜得一无所有。

他抓住仇恨，让生命淹没在仇恨里。

05

伊莎贝拉为希斯克利夫生了一个儿子，可是他不管不顾，反而将儿子也当成复仇的刀子，他在等待，等待这把刀子插进画眉山庄。

在爱与恨之间，只有时间是公平的。

小凯瑟琳长大了，希斯克利夫的儿子也长大了，成为仇恨牺牲品的哈里顿，也长大了。

而小凯瑟琳，也姻缘巧合地爱上了希斯克利夫的儿子。

可是希斯克利夫的复仇，并没有就此结束，因为埃德加还没死，画眉山庄还没有被他控制。

为了夺得画眉山庄，希斯克利夫设下圈套，引来凯瑟琳，逼迫凯瑟琳和自己的儿子结婚。

埃德加死后，希斯克利夫就这样名正言顺地继承了画眉山庄。

陷入仇恨中的希斯克利夫，有多可怕呢？他对自己的儿子，没有一点爱，利用儿子夺得画眉山庄后，就对重病垂死的儿子不闻不问，让其自生自灭，儿子病重，让他请个大夫，可是他说：

“他这条命一文不值，我可不愿在他身上多花一文钱。”

儿子凄惨死去，希斯克利夫也毫无悔意。

到此为止，复仇已经成功了，呼啸山庄和画眉山庄都掌握在他手里了，原本幸福的家庭全都毁了。

但希斯克利夫并不因此满足，他还要毁了这两个家庭的下一辈，他要毁了小凯瑟琳，要毁了哈里顿，要让他们生不如死。

他做到了，但他却越来越不开心，自从凯瑟琳死后，他就没有真正开心过。

他说：

“两个词就可以概括我的未来——死亡和地狱，失去了她，活着也是在地狱里。”

他在呼啸山庄，就像索命的厉鬼，只为等待凯瑟琳的灵魂归来。

在深夜里，他温情地呼唤凯瑟琳，令人闻之悲伤。

因为仇恨，他毁了很多人的幸福，但是他最先摧毁的，其实是他自己的幸福。

06

被希斯克利夫掌控着的呼啸山庄，一片死寂，大家敢怒不敢言。

可是，凯瑟琳来到山庄后，哈里顿就有了希望，他愿意为凯瑟琳变好，他默默地关心她，可是心如死灰的凯瑟琳，并没有感受到这份善意。

她只看到哈里顿的粗鲁和野蛮，当哈里顿偷偷学习时，她毫不留情地嘲笑他，原本善良的小凯瑟琳，因为不幸的遭遇，差点也让自己成为怨恨的奴隶。

但幸好，她找回了自己的本心，找回来爱与善良。

可是希斯克利夫却越来越讨厌哈里顿，因为在哈里顿身上，他看到了凯瑟琳，也看到了曾经的自己，看到了爱。

他一改过去恶魔的样子，开始变得温厚起来，不再无端惩罚哈里顿，在呼啸山庄，他把自由还给了两个年轻人，允许他们交往，恋爱。

希斯克利夫终于放下仇恨里，“这是个很可怜的结局，是不是？我穷凶极恶，却落到这样一个下场，不是太荒唐了吗？”

有一段时间，希斯克利夫不再吃东西，不再睡觉，他说：

我的灵魂杀害了我的肉体，可是灵魂自身并没有得到满足。

终于，他那被仇恨和暴戾的爱侵蚀的肉体和灵魂，消亡了。

仇恨消失后，呼啸山庄再次充满了幸福，小凯瑟琳和哈里顿幸福地生活在一起。

和爱比起来，恨是害人害己的利刃，它不仅伤害别人，在伤害别人之前，它已经伤害了自己。

希斯克利夫恨了一生，毁了很多人，可是到了最后，真正让他感到内心宁静的，不是大仇得报的快感，而是爱。

比起恨，爱才是生命最重要的东西，爱越多，生命就越美好。

07

人这一生，短短百年，爱是一生，恨也是一生。

怨恨越多，爱就越少。

在我们的生命里，有人伤害了我们，我们有理由怨恨，甚至也有各种报复的借口，可是就算你最后报复成功了，又能如何呢？能让时光回到过去，让你不受伤害吗？

不，不会，伤害已经发生，就是一个不可更改的事实。

无端劝人大度，是可耻的。

但是我要说的是，怨恨并不能让你活得更好，只会让你活得更累，只会让痛苦一直跟随着你，缠绕着你。

叔本华说过，人能感受到的痛苦，是一切存在之中最剧烈的，因为人有记忆，记忆越深，痛苦越剧烈。

所以，越执着于痛苦，痛苦就越深。

怨恨是双刃剑，在伤害别人之前，自己已经被伤了，带着怨恨生活，好一点的结果，不过是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而坏一点的结果就是，一切都只是你自己惩罚自己。

我们恨一个人，其实不是惩罚对方，因为一个能让你恨的人，可能根本不在意你是爱是恨，而在恨的时候，人其实是没有感受美好的能力的。

陷于怨恨里的人，看到的世界，都是黑暗的，哪怕有人用爱为他照明，他也很难感受到。

08

尼采说：

每一个不曾起舞的日子，都是对生命的辜负。

所以，没事多爱，没事少恨，生命有限，爱都来不及，再分时间给怨恨，就太不划算了。

好好的爱，才是对生命的热爱，怨恨太多，是对自己最大的惩罚啊！

文|不有趣灵魂